廣西河池地區都安瑤族自治縣離南丹“7-17”礦井特大透水事故現場不足3小時車程,根據內幕人士提供線索,這裏的高嶺、永安、大興諸鄉鎮是此次事故死者最聚集之地,昨天下午6時許,當本報記者從千里之外趕至這個人口只有70萬的縣城時,已是夜幕降臨。
這是一個受“傷”的小城。可靠消息稱,至少有30名本地人客死在異鄉的黑井之下(另一說法是12人)。街頭巷尾充斥着關於此次悲劇事件的各式版本,當地人敏感地警惕着口操普通話的外來客,記者總有被人跟蹤感覺,連住宿都不敢使用真實的身份證件。但是,在此非常時刻,陌生人總是很難在小地方隱形採訪,記者在多處被人識破身份之後,對方總是閉口緘言,沉默應對。一個在縣城最主要馬路上的店面開網吧的人私下提醒我們:“你們必須小心點兒。”
事實上從昨日凌晨1時許我們接到採訪任務算起,我們便處於“很小心、很緊張”的狀態了。在大概蒐集材料搞清楚情況後,我們在凌晨2時訂完當日飛南寧的機票,並通過關係聯絡到一名此事件的知情人和捲入該事件一批人士的電話。幾個小時以後,記者便登上前往廣西的飛機。至下午2時30分,身帶現代化採訪裝備的我們終於在南寧市區內指定地點與那名知情者碰頭。迫於壓力,此人反覆叮囑記者不要透露他身份,而且很明顯,他在對事實關鍵處表述時語焉不詳。記者只好放棄南寧,包車經武鳴、馬山諸縣200公里直奔最可能出新聞的地點:都安。
晚上7時許,我們在都安見到了另一位事先聯繫好的知情者。他告訴我們,7月27日,南丹礦上曾有人帶着一個很大的提包來到縣城,並於當天就包了一輛出租車下到各個己知死亡的有名有姓的人家。據當天被包司機告訴知情人,這些人的提包裏全是一萬元一疊的百元大鈔,他們每到一家,便拿出一份協議書,只要死者家人在上面按上手印或者簽上字,這些人便給死者家人3萬元錢(不是此前一些媒體說的2萬元),以作爲家人的閉嘴費。這些人當天沒有跑完所有的人家,當晚也沒有返回縣城,直到第二天晚上纔回到都安縣,回來後也不休息,就連夜回南丹去了。我們提出,難道死者家人不能不收這筆錢?知情人笑了。他說,都安是個國家級的貧困縣,這些死者的家庭每年人均收入不足500元,3萬塊錢對於他們來說,恐怕一輩子都沒有見過,他們怎麼能夠拒絕這筆用親人生命換來的金錢呢!在路邊大排檔上稍稍吃了兩口飯,我們找了一輛出租車連夜向着幾十公里外的高嶺鎮趕去。那裏有家受害人家屬。據知情人講願意接受採訪。雖然車窗外的月亮很圓,但我們的心情怎麼也好不起來,因爲我們確實不知怎麼面對失去親人仍在悲傷中的人。
汽車在駛出縣城不久便離開了公路,之後便是坑坑窪窪的泥土路,雖然司機一再說這段路只有13公里,但我們的車還是開了近一個小時。當我們的車到達屯子口時,出租車司機說什麼也不願意和我們進村,無奈我們只好在屯子口“收買”了一個願意帶路和當翻譯的小青年。在螢火蟲和月光之下,一條沒有路燈的鄉間小道將我們引進一戶亮着昏黃燈光的磚房裏。
這是“黑名單”上一死者的家,60平米,擺着一張牀,幾個缸,簡陋無比,我們甚至看見有耗子在房間裏出沒。一個既不會聽、也不會說普通話的35歲左右壯族女子在這裏接受了我們採訪。她和兩個最大隻有11歲的孩子正在等待丈夫和父親的歸來。
“黑名單”上死者的妻子沒精打采的,家裏牆上掛着一些小兒子得來的三好學生獎狀,作爲母親只有提到這兒,她才面露笑意。在看過我們的採訪證後,她告訴記者,老人剛剛去世家裏需要錢,所以男人打工去了。記者問是不是去了南丹,她說不是,是到了廣州,因爲幾天前有派出所的人跟她談話,告訴她“老公在廣東傷了腿,回不來了”。她有意無意地迴避、甚至否認“老公已經出事”的事實,翻譯跟我們說,可能已經有人此前打了招呼,不讓她提。採訪斷斷續續,外面不斷有人進來用方言跟她講話,翻譯告訴我們,街坊們是在勸她少對記者說話。最後,她託故離開我們,到鄰居家躲藏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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