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耗資百萬、被稱爲“民心工程”的水庫,竟由一字不識的村長在紙菸殼上畫個草圖就開始建設,水利部門欲管未管,勘測人員中途退出,最終產生了一個存在安全隱患的工程。水庫建設資金不斷攀升,村民叫苦不迭。
雲南省昆明市宜良縣狗街鎮化所村的這座“民心”工程成了典型的“鬧心”工程。
村長紙菸殼上畫出的水庫
地處昆明遠郊的化所村土地肥沃,多年來卻因爲缺水影響種植進度。村子後面的一個老水庫無法滿足村民們灌溉需求。
1995年10月,經幹部羣衆集體討論,村裏決定修建水庫。這個決定受到村民們歡迎,都說修水庫是爲老百姓辦實事。縣水利部門隨即組織現場勘測,提出由村上出資40萬元,縣水利局補助30萬元。
不料當時的村長陶芳林提出反對意見。他對村民說:“我粗略估算了一下,自己投資也就30多萬元,何必背上一個名要什麼上面的投資。”他提出了一個總投資39.9萬元的方案。
這位不識字的老人能清楚記得決策的過程。他自己沿着老水庫進行了一番觀察,覺着有一個位置修水庫很好,就在紙菸殼上畫了個圖,決定自己進行建設。“哪想到這一決定給自己帶來了麻煩。”他說。
水利部門被謝絕了
水利局提出的建設方案是改造原水庫大壩,因爲老水庫一直在使用,沒有什麼毛病,只要加高加固多蓄水就成,可以節省投資。
但陶芳林堅持在老水庫裏重新打堤壩,重建一個水庫。最終因爲村委會不要縣上的投資,縣水利局退出。陶芳林告訴記者,當時他是算過帳的:打新水庫投資小,蓄水量大。水利局的方案要70萬元只能增加蓄水20來萬方,他的“煙殼”方案39萬元就可增加蓄水50萬立方米。
“誰知道他是怎麼算出來的,水利工程技術性很強,是不可能隨意就估算出來的,何況他是一個文盲。”縣水利局水政資源辦主任陳家義說。據瞭解,這位老村長以養鴨率先致富,是村裏的能人,上任後做了不少好事,在村裏“說一不二”。
建設施工也由村上說了算。按照紙菸殼上設計的方案,經過村羣衆大會,化所村決定將工程進行招標。沒有專業水利工程隊參與,村上的丁氏數兄弟成功承攬了工程。
在建設中,當時的狗街鎮鎮長見化所村自己設計、建設這麼大一個水庫,也很不放心,勒令停工,並又請水利局前來指導。縣水利局對老村長粗糙的設計大爲吃驚,專業人員重新設定了技術指標,調整了建設方案,才重新開工。
村上開始按新的建設方案施工。不過在施工中,村上仍主要按自己的想法,隨意修改着設計。按設計標準打壩心時需要灌槳,但被否決了。縣水利局只得再次撤出。當時領隊的縣水利局勘測隊隊長彭連方說:“我可不敢再在那裏呆了,不然以後出事了我可負不了責。”
一位水利部門負責人說,按基本建設程序,小二型水庫的可行性、設計、建設都應有水利部門的意見,可是大山坡水庫卻完全拒絕了水利部門。
水庫建設資金節節攀升
沒有了專業部門設計的水庫成了工程量和資金量的黑洞。原設計沒有考慮砌水牆的建設,根本不可能築起壩,在水利部門提醒後增建投資達10多萬元。原建設方案甚至沒有溢洪道工程,水利部門糾正後才改正。
工程結算也很“糊塗”。大壩土方量並不難算,有村民把水壩的長寬高簡單測量後計算,得出的土方量在五六萬立方米左右,但村上組織的專門人員結算時定爲9萬多立方米。單土方施工款計算就多算出了10多萬元。
更爲草率的是,工程建設中修改的不少內容,村上與施工方並沒有修改合同。當時雙方口頭上互相承諾,到工程建成後再互相協商着決算。這種口頭承諾給決算款的攀升埋下了隱患。
1996年6月水庫建成,11月結算時水庫工程造價高達94萬多元,村裏還付給施工方獎金1萬元,灌漿費4萬元,工程決算欠款利息8萬多元,共計100多萬元。
此後,水庫兩次發現質量問題,兩次進行了修補。工程總投資攀升到了120多萬元。資金出現了缺口,村裏不得不向水利部門申請補助了15萬元。縣水利局專業人員告訴記者:“村上自己幹原是想節約投資,倒變成了浪費投資。正常投資是不會到這麼高的。”
水庫鬧心誰之過
水庫建設資金節節攀升引起了村民的不滿,更爲嚴重的是,水庫質量存在明顯隱患。村民周林圖對記者說:“大山坡水庫不斷在漏水,已幾次灌漿也沒有徹底解決問題,會不會什麼時候就倒了,那可不得了。”
在村民的指點下,記者來到水庫存大壩上,依然可以感覺大壩的土在往下滑,壩坡陡峭,土質疏鬆,顯然是一個十分簡陋的水庫。宜良縣水利局水利管理站站長崔正明工程師向記者透露,由於大山坡水庫的建設不符合規範,雖然目前沒有什麼事,但可以肯定這是一個不合格的水庫,必須時刻注意蓄水量,不然很危險。
1999年,水庫曾發生過塌方,如今雖已補修但仍會滲水。這位專業的工程師從自己的角度發了牢騷:不管建設的時候我們參加了沒有,現在管理我們是有責任的,就像超生的孩子一樣,來到了世上社會就得管。
在化所村,村民與已卸任的原村長陶芳林產生了嚴重對立。村民爲修水庫的事多次向有關部門反映,他們認爲陶芳林摒棄水利局的方案就是想獨立控制工程,搞“暗箱操作”。如果由水利局參與投資,村上就不能控制工程。
村民代表周林圖歷數了陶芳林工作種種蹊蹺之處:縣水利局給投資不要,而全部用村民籌資;多算工程量,多付利息,發放獎金,多付工程款;工程招標暗箱操作,質量都保證不了;多年帳務沒有公開。“39萬元的投資成了120多萬元,你說其中的貓膩會有多少。”他憤然說。
陶芳林面對記者也是滿腹牢騷:“是些什麼人告我我清清楚楚,當年他們想承包工程,我秉公辦事,他們就懷恨在心。”
老人也承認當時不經過專業部門設計建設有失誤,但他拍着胸脯說:“我一分錢沒有貪,這我可以用我的腦袋擔保”。記者觀察到,已多年養鴨的老人家裏依舊十分寒磣。縣水利局副局長張大鵬也說:“從目前調查的情況看,還真沒有發現陶芳林貪污的證據。”
目前,根據縣上六個部門聯合完成的調查報告顯示,村上確實多付了工程款20餘萬元。奇怪的是,村民和施工方對調查結果都不滿意,村民認爲調查不徹底,多付款還不至那麼多,調查中層層庇護。施工方和陶芳林卻認爲當時的決算絕沒有問題,是調查組迫於村民壓力,偏向了村民,施工的丁氏數兄弟拒絕退款。爲這件事纏得焦頭爛額的狗街鎮黨委書記朱文廣說:“這個事給了我們很多啓示,關鍵是得教育好我們的基層幹部,不然蠻幹起來問題就太大了。”(完)
爲求撥款十五萬山村送禮五萬多
新華網昆明7月25日電(“新華視點”記者李自良)記者在追蹤採訪雲南省昆明市宜良縣狗街鎮化所村水庫建設過程中發現,這個村爲了得到15萬元的水利工程補助款,在兩年不到時間裏,用於請客送禮的“工作協調費”竟達5萬多元。
村民向記者提供了其中部分款項的數額和用途,比如,1998年9月26日,村委會人員“到宜良水電局聯繫工程款買板栗900元”,“買大米460元”;“1998年8月29日因水利開支大米款480元”;9月29日花費240元單據上則只寫着“修水庫”三個字。
化所村有1000多人口,以種植業爲主,長期乾旱,灌溉用水十分緊張,爲此經過村民代表大會後建設了一個水庫,原計劃投資30餘萬元,到1996年建成後攀升至100多萬元。爲彌補水庫建設的資金缺口,這個村遂向水利部門申請補助。
由於羣衆不滿水庫建設資金攀升和質量不合格,引起宜良縣有關部門的重視。縣裏六個部門成立調查組,查證了村裏每筆“工作協調費”的開銷時間和金額:1998年:1月25日3250元,9月18日7000元,9月25日6000元,9月26日8000元;1999年:2月13日6000元;2000年:1月19日6000元,1月24日4000元,7月12日10000元。合計時53250元。調查報告認爲,這些費用“屬不合理開支的工作協調費”,“已責令有關單位和個人退還款項”,“由狗街鎮黨紀委收齊後退還化所村”。
對這一調查結果,原化所村村長陶芳林顯得十分委屈,他說:“爲了得到資金,我們得與這些有錢的部門拉上關係。那可不是容易的事,一大袋東西扛着,吭哧吭哧的,多累呀,而且必須要由熟人領着,瞅着人家在的時候再溜進去。還得那些部門看得起我們。"
狗街鎮黨委負責人也表示十分惱火,認爲“這樣一折騰”有關部門可能今後不會再給狗街鎮撥款了,他估計已給狗街鎮“損失了幾百萬元”。“不就一點地方產品嘛,實在犯不上。”到縣水利部門側面調查,有工作人員表示今後“不敢再到化所村了”,“惹不起還躲不起嗎”。
記者瞭解到,工程補助款在撥付中還又縮了水,真正撥到村子的是14.25萬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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