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紐約,哈得孫河畔,安靜的切爾西街,一幢老式的四層住宅映入眼簾。這裏住着享譽世界的當代女藝術家路易絲·布儒瓦。 布儒瓦晚年纔開始走紅,創作的巨型蜘蛛造型雕塑蜚聲世界,人稱“蜘蛛老太”。 下個月即將迎來96歲生日的她還在家中工作室忙碌着。她的願望是能工作至百歲,實現自己的藝術夢想。 童年噩夢 布儒瓦的創作動力與童年經歷密切相關。她1911年出生於法國首都巴黎,家裏從事古紡織品修復。在布儒瓦記憶中,母親約瑟菲娜就像一隻和善的蜘蛛,是自己最好的朋友。她至今仍清晰記得,小時候躲在母親用來織補繡品的絲線堆中,和小夥伴們玩捉迷藏。 但好景不長,布儒瓦快樂的童年生活很快被父親路易的緋聞破壞。父親與布儒瓦的英語家教薩迪·戈登·里奇蒙多年的情人關係,讓年幼的布儒瓦深感遭到背叛,幼小的心靈受到巨大傷害。 她在1982年出版的回憶錄中說,父親與薩迪長達10年的戀情深深影響了她。她在書中寫道:“她負責教我學習英語。我想她會喜歡我。但她卻沒有那樣做,而是背叛了我。我被父親和她雙雙背叛。” 布儒瓦21歲那年,母親身染流感去世。她更覺無依無靠,於是開始報復父親,剪掉照片中父親的臉。 布儒瓦在巴黎一家小型美術館結識後來成爲她丈夫的美國著名藝術史學家羅伯特·戈德華特,於1938年隨他搬至美國紐約。從那時起,布儒瓦開始嘗試將童年時的噩夢融入藝術創作中。用她的話來說,“所有的作品都來自童年和青少年時期(的經歷)”。 創作之源 受幼年經歷影響,布儒瓦的藝術作品充滿了焦慮感,時常以死亡、孤獨和背叛作爲主題。例如,布儒瓦廣受歡迎的雕塑作品《父親的毀滅》,將她內心想要摧毀父親的衝動展露無遺,令人望而生畏。她的作品中還時常出現殘損的身體、無情的籠子和被撕破的洋娃娃。 此外,也許是童年時把母親比作蜘蛛的經歷,布儒瓦的許多雕塑作品以蜘蛛形象爲主題,其中包括她的代表作《Maman》。 布儒瓦承認童年的傷口還在隱隱作痛。“我的記憶仍然困擾着我。所有這些都應由精神分析學家清除出去,但我從沒這樣做,”她說,“對我真正管用的只有藝術創作……” 有人批評布儒瓦的作品,而她也看重觀衆的評價,但年齡似乎讓她變得成熟,變得釋然。“因爲你和周圍人的融洽相處讓你變得更快樂。我原諒人們對我作品的批評,這讓我變得更加輕鬆,”她說。 老來走紅 布儒瓦和丈夫1939年收養了一個男孩,並在隨後兩年中接連生下兩個兒子。作爲母親的她,面臨生活和事業的雙重挑戰,不僅要撫養三個兒子,還要努力在美國藝術界站穩腳跟。 布儒瓦與衆多著名藝術家相識,其中包括雕塑家布蘭庫希和法國繪畫大師萊熱,並與著名超現實主義繪畫大師霍安·米羅建立了深厚友情。但即便如此,她仍然感到,想在美國藝術界贏得聲譽還需付出巨大努力。 1945年,布儒瓦在紐約一家美術館首次舉辦個人作品展;1951年,她獲得美國國籍,創作的一尊雕塑作品被紐約現代藝術博物館收藏。20世紀70年代後,她的創作力開始全面爆發。隨後,她投身女權運動,參加了一系列遊行示威活動。 1982年,年逾古稀的布儒瓦迎來藝術生涯的重要轉折點。紐約現代藝術博物館大批展出她的藝術作品,這是這家博物館首次爲女性藝術家舉辦作品回顧展。此後,她的作品開始在全球範圍內受到追捧。去年,她的一尊蜘蛛造型雕塑售出400萬美元高價。 雖然布儒瓦上世紀四五十年代創作的大量作品並不爲英國人所熟知,但今年倫敦泰特現代美術館布儒瓦個人作品回顧展展出的作品相對豐富,既有她早期的一些作品,也包括她的全新力作。 回顧展負責人弗朗西斯·莫里斯評價布儒瓦時說:“她是20世紀重要的雕塑家之一……她現在仍然渴望新的挑戰。” 影響深遠 談到自己事業的成功時,布儒瓦慶幸在第二次世界大戰爆發前來到了美國。她說,如果繼續留在法國,她可能不會成爲藝術家,而選擇其他職業謀生。 布儒瓦在事業上的大器晚成不禁讓人發問,她的藝術生涯是否受到早期男性對女藝術家偏見的影響。“不是男性對我們有偏見,”布儒瓦回答說,“他們根本就無視我們的存在,甚至都懶得看我們這些小女人一眼。我是藝術圈內人士,但男性作爲美術館所有者和藝術品位決定者,仍然擁有巨大的權力……所以女性傾向於從事其他工作。” 布儒瓦的作品已經開始影響年輕一代的藝術家。和她一樣,特雷西·埃明也選擇將自己童年時的經歷融入作品中。 “我曾經看過路易絲·布儒瓦在法國的攝像機鏡頭前宣誓的畫面片斷,”埃明向布儒瓦表達敬意時說,“她看上去十分憤怒,非常蒼老。這讓我意識到你永遠不能放棄工作。是的,女人當然有優勢。” 探索不止 布儒瓦是個多才多藝的老太太,70多歲時還親自創作說唱歌詞。她90多歲時演唱的法國歌曲《在阿維尼翁的橋上》,吐字清晰準確,曲調婉轉優美,聲音高亢清麗,堪稱完美。 如今,性格堅強的她正在家中的工作室全身心投入藝術創作,嘗試其他藝術類型,拓展創作空間。工作似乎已成爲她生活中的頭等大事。布儒瓦家中的書架上擺滿了各種書籍和資料,供她隨時查閱。長期受失眠困擾的她說,自己創作時全然感覺不到身體正在衰老。 而製作了一輩子雕塑作品的她已經賣掉了位於布魯克林的雕塑工作室,開始把主要精力放在繪畫上。她新創作的一幅蝕刻版畫就放在工作室的地板上,畫面輪廓清晰,色彩運用恰到好處,體現出布儒瓦卓越的藝術才能。 被問及是否改變了藝術作品創作方向時,思緒敏捷的布儒瓦堅定地回答道:“沒有,它一點也沒變。”她最近創作的一尊有5條腿的狗造型雕塑證明,它的創作構思與布儒瓦世界聞名的蜘蛛雕塑如出一轍。 現在,世界各地的美術館都競相展出布儒瓦的作品。被問及是否因年事已高,無法親臨所有展出現場而感到遺憾時,她幽默地答道:“我的精神在那裏,我上世紀30年代在帕特尼住過一段時間。英國總是下雨,食物奇怪,街上的人們駕車靠着‘錯誤的’一邊行駛。” 其實,布儒瓦工作繁忙,根本沒時間親臨展館。“我現在手頭有10多項計劃,要做的事情太多了。我只有制定非常嚴格的計劃才能如期完成工作。但我精力充沛,意志堅定,充滿了好奇心。” 布儒瓦決心工作到100歲。“我們都在爲此努力,”微笑的她看來對實現這一目標充滿信心。 正如掛在布儒瓦工作室外牆壁上的畫那樣:小小的花瓶中插着大把怒放的花束,她日漸老去的身體還在不斷爆發旺盛的創作力,讓自己的人生如花朵般絢爛綻放。(閆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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