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去那個新開的音樂學院學吉他和唱歌。”阿富汗姑娘瑪麗亞姆央求媽媽,“學校只招收女學生,而且免費……” “《古蘭經》上說了,音樂不是女人碰的!”媽媽生氣地說,“真主,請您原諒她的罪過吧。” 2006年8月,阿富汗第三大城市馬紮裏沙里夫(簡稱馬紮)破天荒開設了阿有史以來第一家女子音樂學院——納格珊德藝術學院,爲當地婦女免費提供爲期6個月的音樂課程。16歲的瑪麗亞姆通過不屈不撓的“鬥爭”,最終如願成爲該校18名女學員之一。 一年後,記者再次走訪馬紮,發現這裏有了新的變化。 改換門庭 馬紮在阿富汗達里語中意爲“神聖的陵園”,以擁有伊斯蘭教第四代哈里發——阿里之墓聞名,是阿北部最大城市,也是重要交通樞紐和商業、文化中心。 在塔利班武裝至今仍活躍的阿富汗南部地區,女子學校經常成爲塔利班武裝的襲擊目標。相比之下,馬紮真算得上一座“開放”城市,但當地社會和宗教團體對婦女參與音樂等表演活動仍態度保守。 一年前,瑪麗亞姆在納格珊德藝術學院接受記者採訪時曾說,自打左鄰右舍知道她參加了音樂學院,他們對她和她家人的態度就變了。有時鄰居們還當街侮辱她:“看,那個姑娘想作一個舞娘!” 一年過去了,記者向幾個在路邊攬客的出租車司機詢問有關音樂學院的近況時,仍得到這樣的回答:“女人?學音樂?音樂學院?天哪,沒聽說。” 其中一位還補充說:“我認爲她們還是呆在家裏好,因爲伊斯蘭教義規定女人不能從事表演。” 我們不禁擔心起納格珊德音樂學院的命運:難道6個月的課程過後,這兒的姑娘們又再度與美妙的音符絕緣了嗎? “馬紮有條樂器街,著名的樂師都在那裏,你們去那裏看看,說不定有收穫,”一個熱心的小夥子告訴記者。他還說:“我覺得女性演奏樂器,唱歌沒什麼問題。如果我的妹妹想學,我不會阻攔她的。” 馬紮的商街相當有特色,有“藥店一條街”、“地毯一條街”等,分門別類,規劃整齊。其中的“樂器一條街”絕對算得上全阿富汗獨有,由此能看出當地人對音樂的熱愛,也無怪乎挑戰禁忌的第一所女子音樂學院選擇在馬紮開辦。 果然,記者在“樂器一條街”的一家樂行裏找到了在當地頗富盛名的樂師哈利勒·巴赫塔裏,而他正是在納格珊德藝術學院的兩位音樂教師之一。 巴赫塔裏說,6個月的音樂培訓課程效果不錯。他們幾個教師覺得這是在普通百姓中普及推廣藝術的好契機,於是着手準備將納格珊德藝院“升級”爲一個教授聲樂和影視表演製作的綜合性藝術學校。 他說:“你們來得正好,新學校的硬件設施準備的差不多了,過兩天就正式開始招生。” “這次不再有機構贊助,我們找到了新的投資人,音樂學院也改名爲‘納金影視藝術學院’,”巴赫塔裏介紹說,“這裏同時招收男女學生,但藝術課程不再免費了。如果你們感興趣,現在我就可以帶你們去學校看看。” 小學校 大舞臺 新藝校位於樂器街的拐角,是一個門臉不大的二層小樓。在巴赫塔裏的帶領下,我們通過狹窄的樓梯上到二樓的教室。 教室門口的招生廣告頗爲搶眼,一些精彩的影視和音樂表演畫面爲學員勾勒出美好的藝術前景。 這時,新藝校的校長拉蘇爾走了出來,他似乎對學校還沒開始上課就引來了媒體有些意外。 拉蘇爾說,這個即將開學的新藝校由一個私人影視公司贊助,總投資額爲7.5萬美元,是阿富汗唯一經政府登記備案的藝術表演類學院。他說,新藝校準備設立3個科系——聲樂、影視表演和影視製作。 “可以參觀一下嗎?”記者問。 “當然,”拉蘇爾邊走邊說道,“學校計劃招收50到100名學員,男女生分班,每週各上3天課,每月收取1000阿富汗尼(約20美元)的學費。” “學校開始收費了,您估計會有多少學生報名?又會有多少女學生?” 拉蘇爾告訴我們,目前已有7個學生正式報名,但都是男生。他說:“阿富汗正在往正確的方向前進,雖然社會還沒有拋棄對婦女從事演藝事業的成見,但有了上回(女子音樂學院)的經驗,我(對女生的數量)還是有信心的。” 這時,巴赫塔裏插嘴說:“上次,我也認爲根本不會有女學生來上課,但當看到學生數量一天一天增加,看到女生們對音樂的熱愛和執着,我們便有了信心,阿富汗的藝術一定會再度復興。” 相對於“前身”納格珊德藝院,新藝校的設備算得上“精良”。記者在聲樂教室裏看到,即有鋼琴、架子鼓,電吉他等西洋樂器,也有“塔布拉”、 “托勒”、“澤巴加利”等阿富汗傳統民族樂器。 影視製作教室裏,記者發現兩個已經報名的男學生正在用於後期製作的電腦前躍躍欲試。 “我看過很多成龍的電影,他是我的偶像,”20歲的艾哈邁德說,“我將來要拍一部那樣精彩的動作電影。” 拉蘇爾帶着我們來到後院。我們發現這個門臉毫不起眼的藝校居然擁有一個很大的室內攝影棚。雖然攝像機軌道等設施都是陳舊的二手貨,但在這樣一個久經戰亂的國家,能集合這樣“專業”的設備相當不易。 “這兒要搭建一個舞臺,以後會舉行音樂會,”拉蘇爾指着正在搭建的磚臺說,“女學員們也將有機會在公衆場合展示她們的才藝。” 磚臺上支着巨大的藍色棚布,隨風發出嘩啦啦的響聲。建成後,這應該是個能給上百人帶來歡樂的“藝術帳篷”。 拉蘇爾對記者說:“藝術表演的目的是傳遞歡樂。雖然社會壓力很大,我們還是會嘗試讓女學員更多地參與到公開表演中來。” “知道嗎,納格珊德藝術學院的女子音樂課程是成功的,其中有兩名學員成了阿里亞娜電視臺的簽約歌手,現在她們在首都喀布爾!”拉蘇爾自豪地說,“對了,瑪麗亞姆你們聽說過嗎?沒記錯的話,她就是其中之一。” 女藝人壓力重重 “上一屆其他女學生現在都在幹什麼呢?”記者問。 拉蘇爾沉默了片刻說:“你們知道,由於經濟和宗教上的一些原因,她們雖然已經有能力演奏樂器,但可能依然無法在公衆場合表演。” “她們的家人或許同意她們學習音樂,但拋頭露面去表演又是另外一回事了。”他補充道。 “我們能採訪一下上一屆的女學生嗎?”記者問。 拉蘇爾皺了下眉說:“是這樣的,在阿富汗,男老師詢問一個女學生的家庭住址和電話非常不禮貌,除非她們主動聯繫,否則我們不知道她們現在在哪兒。” 他說:“目前,我們這個學校裏的唯一女性是教授影視表演的賈拉爾女士,她本身也是一位演員。” 在記者的極力要求下,拉蘇爾校長打電話邀請正在家中準備課程的賈拉爾到學校來了一趟。 現年40歲的賈拉爾開朗大方,服飾時尚。她上身着一淺色皮毛長大衣,下身穿着牛仔褲,頭上則戴着一條鮮豔的紅色頭巾。對她來說,阿富汗婦女的傳統服飾“布卡”就像是幾世紀前的古董。 但如所有經歷過戰亂和塔利班政權的阿富汗婦女一樣,賈拉爾也有自己的辛酸。她說,做女藝人不容易,在阿富汗作女藝人更是需要勇氣,社會上各種流言蜚語甚至惡意攻擊對她來說是家常便飯。 “我的丈夫9年前被塔利班武裝打死了,我一個人拉扯5個孩子長大,”賈拉爾說,“塔利班政權倒臺後,現政府又忙着恢復經濟等各項重建工作,對藝術表演關注甚少,藝人的工資就更是微薄得可憐。” 賈拉爾說:“但日子也就這麼過來了,惡言惡語也已習慣。起碼現在養家餬口沒有問題,而我現在也很享受表演帶來的樂趣。” 談起過去的一切,賈拉爾看似雲淡風輕,但我們能感受到阿富汗婦女所承受的苦難,更能品味出她們心底永不放棄的希望。 “我希望讓更多的人瞭解阿富汗女性遭受過的一切,瞭解她們的喜怒哀樂,”賈拉爾說,“這就是我成爲演員和加入納金藝術學院的原因。” “阿富汗人民失去藝術已經太久了,”她說。(林晶張雲龍) 相關鏈接:音樂·戒 從1996年至2001年塔利班政權統治阿富汗的5年裏,這個國家沒有音樂,沒有歌舞。電視機被藏入土中,一旦被塔利班宗教警察發現,擁有者將被嚴懲。 塔利班對伊斯蘭法規和法律進行了極端的解釋,對婦女的壓迫更是達到了極致。阿富汗人都說,那時的阿富汗像一個“死國”,音樂,體育,科學,文化……在那個時期全都死去了。 2001年底,塔利班倒臺,音樂又重新回到了這個原本就崇尚歌舞的國度,電臺和電視臺的音樂節目佔據了大部分時段。但對於大多數阿富汗婦女來說,音樂仍是一種不可觸碰的“戒”。 阿富汗託洛電視臺唯一的女音樂主持人雷扎耶甚至爲此付出了生命的代價。2005年,喀布爾的宗教極端分子闖入雷扎耶家中將其殺害。而此前,託洛電視臺因爲僱用雷扎耶而多次受到來自極端實力的威脅。 阿巴斯是馬紮“藍色清真寺”中的毛拉。目前,他同時向男孩和女孩們教授《古蘭經》,而這在塔利班統治時期也是不可想象的。但就是這樣一個“開明”的宗教學者也對女子接觸音樂相當不滿。 他說:“伊斯蘭教義規定,女人的聲音不該被除丈夫和家人以外的陌生男子聽到。因此,女人根本不能成爲音樂家,甚至不該去嘗試!” 但事實上,許多如瑪麗亞姆和賈拉爾一般堅韌而有天賦的阿富汗女性正打破所謂的禁忌和束縛,參加到各項社會活動中。女歌手,女演員,女醫生,女政治家……她們正掀起面紗,大聲發出她們自己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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