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巴湧改革大潮 專家建議勞爾完全效法中國(圖)

古巴購物者滿載而歸，在過去幾乎見不到這種景象。

哈瓦那街頭常見的"駱駝車"。

古巴人開始購買電腦。

一位正在使用手機的古巴人。

　　『沒有任何一個人，任何一個國家，能夠花得比他們擁有的還多。這道理看起來簡單，但我們卻一直沒有按照這個不可回避的事實來思考和行動。為了得到更多，現在我們必須生產得更多。』

　　——勞爾·卡斯特羅

　　2008年春天，勞爾·卡斯特羅在古巴掀起了一場改革大潮，瞬間震蕩了這個西半球惟一的社會主義國家。對這場正在興起的改革，全世界都給予了高度關注。

　　『沒有任何一個人，任何一個國家，能夠花得比他們擁有的還多。這道理看起來簡單，但我們卻一直沒有按照這個不可回避的事實來思考和行動。為了得到更多，現在我們必須生產得更多。』

　　這是2007年7月26日，76歲的政治家勞爾·卡斯特羅在紀念革命起義日的活動上講出的話。生病的菲德爾·卡斯特羅沒有出席。

　　1953年7月26日，古巴革命領袖菲德爾·卡斯特羅率領一批青年戰士攻打蒙卡達兵營，掀開了推翻巴蒂斯塔獨裁統治的革命序幕。勞爾也曾參加那次行動。

　　然而在2007年的那個時刻，面對10萬人的大場面，勞爾卻沒有太多地回顧過去的崢嶸歲月，而是批評起了怪現象：古巴一方面擁有豐富的土地並且還在大力促進農業增產，卻一方面大舉進口食品。

　　勞爾也不忘對老冤家美國喊話：『如果美國新政府最終拋開傲慢態度，決定以一種文明的方式對話，他們將受到歡迎。如果不，我們准備與他們的敵對政策繼續對抗50年。』他還意味深長地說，古巴正在想辦法吸引外國投資。當然，勞爾仍強調要堅持古巴的基本制度。

　　事實上，這次講話是一個標志性事件。它微妙地預告了這個加勒比海國家在2008年的命運。可以不無誇張地說，這次講話給出了古巴改革的路線圖——改善民生，引進外資，搞活經濟。

　　2007年可說是古巴改革的准備之年。自去年9月起，圍繞勞爾的這一講話，古巴共產黨在全國范圍內進行了廣泛討論。同年12月28日，勞爾在全國人民政權代表大會上說，在短短兩個月時間裡，全國上下舉行了21萬多次討論會，共有500多萬人與會，322萬人發了言，提出了130萬條意見和建議。從收到的反饋來看，古巴百姓希望進一步改善民生，發展私有經濟、改善住房條件、發展公共交通、提高工資待遇、允許私有財產自由買賣或轉讓等。而這種討論在菲德爾時期是極為罕見的。勞爾認為，首先應該重振古巴農業，如恢復1990年代實行過的改革措施，以提高糧食產量。目前古巴每年花費16億美元進口食品，其中三分之一花在了美國農產品上。勞爾在2007年著手整頓了古巴的運輸系統，並重組了國家壟斷的乳業。勞爾還認為應該解除『過多的禁令』，他雖然沒有具體點明，但外界認為是指包括簡化移民手續，甚至開放不動產和汽車交易市場等。

　　進入2008年，改革終於以驚人的速度和激動人心的方式破冰而出。盡管改革措施在2007年已經通過各種渠道對外界有所透露，但是真正讓老百姓感到震撼的還是在今年2月的最高層人事換班之後。2月19日，菲德爾宣布辭去國家主席職務，24日勞爾當選古巴國務委員會主席和部長會議主席。

　　在當選後的第一次官方會見活動中，勞爾接見的並非拉丁美洲傳統的左翼人士，而是來自梵蒂岡的主教塔奇西奧·貝托尼。此舉打破了古巴的傳統慣例。

　　讓人吃驚的還不止這些，這位新任國務委員會主席明確表示，要精簡政府使之更為緊湊。他還承諾進行『結構性改革』以及將會有『大的決定』。『我們必須使政府的管理更有效率。我們要好好計劃，不能寅吃卯糧。』他甚至直言不諱地說，古巴人均19.5美元的月收入實在是太低了，『連吃飯都成問題』。當然這已經不是他第一次作出此類批評。重估古巴比索以提高工薪階層購買力的可能性因此大大提高。

　　同時他還在24日當天將自己最親近的朋友和追隨者提拔到了關鍵職位。這表明，勞爾已經獲得了實際的權力，安排好了改革所需的人事架構，盡管他在一切重大的事情上還必須征求兄長菲德爾的意見。獲選當天他曾表示：『我承擔這個責任，但是我確信總司令的職務只能有一個人來當選，菲德爾·卡斯特羅是不可替代的，雖然他現在不再擔任領導職務，但是古巴人民還將繼續他的理想事業。』

　　緊接著就發生了一系列變化。

　　●3月10日

　　古巴政府放出口風，將逐步放松對私人購買電子產品的限制。

　　●3月24日

　　古巴政府宣布，從今年4月1日起放松個人購買電腦、DVD機、錄像機、電視機、高壓鍋、電動自行車等家庭日用電子產品的限制。古巴政府還宣布，將逐步放松對空調、冰箱、烤面包機的購買限制。

　　●3月28日

　　古巴國營電信運營商ETECSA公司宣布將面向公眾出售手機。目前在古巴僅開通手機服務就要花費120多美元。

　　●3月31日

　　古巴政府廢除了不允許本國公民入住涉外賓館、酒店的禁令。

　　●4月1日

　　古巴政府又公布新政策，允許把國有閑置土地租借給農民以增加農業生產。這項政策在2007年就已經悄悄實行，現在只是公開而已。

　　●4月1日

　　政府解除了古巴人租用汽車的限制。

　　●4月3日

　　官方的廣播電視協會表示，將在半年內設立一個24小時電視頻道。其節目內容大部分將來自國外媒體。

　　●4月14日起

　　古巴人即可購買和使用手機。還將第一次開通直撥美國的長途電話，話費是每分鍾2.91美元。

　　古巴改革乍一看是平地起春雷，事實上卻醞釀已久。

　　在1962年美國對其實施禁運前，古巴曾是美國五大貿易伙伴之一。古巴旅游資源豐富，熱帶農業也具備優越的發展條件。古巴的鐵路密度相當於美國；擁有5個國際機場。勞動力有485萬，平均受教育水平達到10年級。

　　革命後古巴的經濟主要依靠蘇聯扶持和支援，每年平均援助達40億到60億美元。上世紀90年代，蘇東巨變、經互會解散，蘇聯的援助也隨之中止，古巴經濟陷入困境，生活水平一落千丈。能源問題尤其嚴重。1992年，哈瓦那每天只能供電8小時。許多人只好步行一兩個小時上班。從2004年起，電力短缺又再度困擾古巴。

　　哈瓦那的公共汽車是由大型貨車改裝，有20多米長，兩頭高中間低，人稱『駱駝車』。鐵路運輸更是常常誤點。2006年12月，勞爾公開承認，古巴的鐵路和公路交通的確十分困難。為緩解交通，古巴從中國進口了近百萬輛自行車。古巴人也使用加重自行車運貨，那景象如同改革初期的中國和越南。

　　農業可謂老大難。由於苛嚴的政策限制、投入不足以及過低的國家統購價格，農民毫無積極性。基本食品牛奶因此嚴重不足，只有7歲以下的兒童纔能享受每天1磅(0.454公斤)的供應量。

　　古巴的基本生活必需品仍實行憑證定量供應制。雖然價格便宜，但數量太少，勉強能果腹。而自由市場上，1磅豬肉需35-40比索，1個雞蛋需2比索。全國有三分之二的人靠海外親戚的接濟纔能保證正常生活。目前，古巴人的平均工資是312比索，約合19.5美元。目前，買一臺DVD，一名古巴教授得不吃不喝地乾5個月；而美國一名拿最低工資的工人則只需花費5個小時工資！

　　1993年起，勞爾推動進行了一系列改革嘗試。勞爾提出，『大豆和大炮一樣重要，甚至更重要』。當年7月，政府允許私人持有美元，美元在古巴事實上可自由流通。同年9月通過第141號法令，允許個體從事135種職業，其中大部分是服務業。從業人數曾達40萬戶。政府曾嘗試放開個體農戶經營。

　　盡管成效喜人，這些措施卻都沒有很好地堅持下來。2004年11月8日，古巴政府禁止美元流通，實行外匯券制度，1美元只能兌換0.8元外匯券或20比索。這項政策對數百萬古巴人造成了消極影響。有沒有辦法搞到外匯券意味著完全不同的生活，這引起了不滿。但是菲德爾去年7月還是再度批評了使用美元的做法。他認為，在古巴國內使用美元會『造成不平等和特權』。

　　個體戶數量也因為政策逐年收緊而減少到目前的10多萬戶。例如，古巴的私人餐館不得僱人，每家餐館最多能擺3張桌子容納12名顧客。農業方面，時至今日，全國仍有50%的可耕地未被充分利用或者撂荒。

　　2002年年中，古巴政府又開始有限度地調整政策，側重扶持創匯產業。今天古巴的經濟主要依靠旅游、生物醫藥和勞務出口(主要是外派醫生和教師)，例如古巴向委內瑞拉派遣了兩萬名醫療技術人員。如今每年到古巴游客已達200萬。2007年服務業為古巴GDP增長貢獻了69.3%！到2006年古巴總體上走出了經濟困境。

　　但2007年古巴的GDP仍只有510億美元，尚未達到1989年的水平。

　　大米每月6磅

　　面包(80克/個)每天1個

　　植物油每月半磅

　　雞蛋每月7個

　　鹽每月約28克

　　肥皂每兩月1塊

　　自2006年7月菲德爾·卡斯特羅在大庭廣眾下摔倒，勞爾就逐漸接掌大權，並開始獨立作出決定。而此前，菲德爾事無巨細都要親自定奪。

　　外界普遍看好勞爾，並把這場改革視為卡斯特羅兄弟倆不同性格的流露。通常認為勞爾更為務實，而菲德爾更看重意識形態標准。跟哥哥正好相反，勞爾不喜歡長篇大論，也沒有語不驚人死不休的天賦。實際上，勞爾喜歡熱鬧、愛開玩笑。據說有一次，勞爾在聆聽了一位下屬的報告後，曾開玩笑說：『你的報告很好！不過，要是報告中有一個字不實，我就把你一劈兩半。』

　　然而，古巴民眾對於勞爾的『轉正』卻心態復雜。普通民眾對勞爾的能力還是有懷疑。畢竟，90年代的那些改革嘗試不就無疾而終了嗎？

　　2月底，在接受西方記者采訪時，哈瓦那的不少市民或者表示懷疑。30歲的何塞是一位倉庫管理員。他表示，還看不出什麼變化，『那兄弟倆的想法是一樣的』。國營出租車公司的退休司機阿爾貝托則說：『他(指勞爾)講的跟那些老生常談差得不多。所說的和所做的之間總是有條溝。』

　　也不是沒有擔懮。一些古巴人擔心哪怕是這些微小的舉措也會擴大工薪階層和搞得到美元的階層之間的貧富差距。不過勞爾希望改革會消除這種矛盾。

　　自3月以來出臺的一系列政策可算是對上述擔心的積極回應。而這確實收到了振奮人心的效果。4月1日，在放開電子產品購買限制的第一天，哈瓦那的電器商店都人滿為患，店門口排起了長龍。其實大多數人都掏不出錢來買那些DVD、電動自行車等奢侈品，但他們想來看看。『我就是想來看看。我每個月只有200比索的退休工資，』一位70多歲的老年婦女說。哈瓦那的一家電器商店當天就售出了100餘臺日本產DVD。現在，古巴人每個月的工資有四分之三花在食物上。

　　人們對農業方面的新措施也贊不絕口。德·馬查多以前以前種的莊稼只能自己吃。他表示，新政策肯定私人農場對他是一個鼓勵，他打算提高產量。大約25萬個體農戶第一次能夠從國營商店購買所需的農用物資，比如鋤頭、馬韁、鐮刀等等。從前可是連一把鐵鍬也不可能得到。政府定購價格也提高了，比如牛奶現在能賣到1誇脫2.5比索，原先的定價僅為1誇脫1比索。要知道，1比索僅相當於5美分。

　　還有古巴民眾讀出了當中的政治含義。43歲的工程師阿爾弗雷多·羅第內斯說：『這些措施主要還是政治性的，而不是經濟性的。』他認為這些措施主要是要刺激人們對改革的興趣。他期望更多的變化，『人們更想知道得到這些自由後能乾什麼。』

　　然而，勞爾面對的最大問題還是如何改造整個計劃體制建立自由市場。正如進口專員胡安所說：『勞爾想讓全國更有效率，並給工作更多激勵，因為在古巴真是無人工作。可你怎麼纔能讓習慣了游手好閑的人努力工作呢？這纔是關鍵。』確實如此，到過古巴的外國人都發現，哈瓦那市民生活雖然清苦卻算得上悠閑。晚飯後人們會在酒吧呆到凌晨三點纔回家睡覺。

　　外界的關注當然不止於民眾的復雜反應。事實上還在2007年7月26日勞爾發出改革信號的時候，對改革的關注就已經提高了。古巴問題專家都認為，勞爾的改革能否堅持下去得看他能否獲得穩定的決策地位並按新的路線圖行動。

　　勞爾擔任了近50年國防部長。在今年2月24日換班後，他的老部下荷塞·拉蒙·馬查多·本圖拉被任命為國家副主席，胡裡奧·雷蓋洛則出任國防部長。由於古巴軍隊目前還擔負著旅游、電信、交通、制糖、農副產品市場等經濟任務，因此雷蓋洛地位特別。國務委員會副主席卡洛斯·拉赫主管經濟事務。55歲的拉赫在90年代困難時期扭轉了古巴經濟。美國媒體援引分析人士的話說，這是『勞爾的班底』，並且還認定勞爾已經掌握了必要的權力基礎。對美關系的重要性顯然也被考慮到了。現在每年有大約15萬美國旅游者非法地去古巴觀光，帶去了大筆外匯。美國的旅游業從業者估計，如果兩國間開放通航，這個數字會上昇到300萬至500萬。如果能讓美國放松甚解除制裁，古巴會有更多經濟機會。還在2月份，勞爾就延續了去年7月那次講話的調子，放出了更明確的信號，表示願意與美國政府和目前炙手可熱的民主黨總統競選人奧巴馬溝通。顯然，勞爾選擇的對話對象是下屆美國政府，他在期待美國做出改變。

　　勞爾2月24日所說的『結構性改革』備受關注。許多人都推測勞爾的啟發來自中國和越南。同這兩個國家一樣，古巴改革也從農業開始。

　　德國《明鏡》周刊報道稱，2005年勞爾訪華回國後，曾盛贊過中國改革開放的成就，並建議學習中國的榜樣。據悉，古巴政府還設立了專門研究中國改革問題的部門。而且，古巴也采取了吸引外資等措施來發展經濟。但改革的步子還不算大。

　　古巴國內也開始解放思想。一些經濟專家甚至建議完全效法中國和越南。不久前勞爾出席古巴作家與藝術家聯合會的全國大會。會上，代表們向他呼吁，要求開放討論。與這些呼吁相比，勞爾的步子又似乎邁得還不夠快。

　　然而勞爾的謹慎也許是有必要的。美國政治學學者弗蘭克·莫拉說：『勞爾知道，速度太快、幅度太大的經濟改革會帶來危險。』勞爾也許會是另一位『摸著石頭過河』的改革大師？古巴也許會是社會主義國家改革的另一枝奇葩？一切都得拭目以待。 (專題文字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