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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報特約記者陶蹊
6月8日成為很多日本人心中永遠的痛。這一天,25歲的加藤智大將東京著名的秋葉原電器街變成了『屠場』,駕駛卡車衝撞行人,瘋狂地揮舞尖刀在人群中大開殺戒。引人關注的是,加藤智大屬於日本『御宅族』的一員,對動漫和電腦游戲著迷,把自己封閉在虛擬世界裡,而且他曾在網上公布他的謀殺計劃。
6月12日,加藤智大在接受審訊時終於『對7名死者表示道歉』。6月15日,秋葉原步行街被暫時關閉。
這起殺人事件令日本社會震驚,很多人擔心自己也會成為類似事件的受害者。日本法務部長鳩山邦夫說:『這起事件讓我感到,日本的治安面對危機。』日本總務省宣布,將開發自動檢索網絡犯罪預告信息的新技術,防止此類事件再次發生。
在此事件中,加藤智大的殺人動機,或者說是『殺人無動機』,是最令世人困惑的事。
1.『我要去秋葉原殺人』加藤智大稱自己『沈溺於手機』,其實,他是沈溺於互聯網。多年來,他習慣通過手機將自己的情緒、活動發布在一個網站上,幾乎每日如此,連實施殺人計劃的這一天也不例外。在6月8日的留言中,他毫不掩飾殺機:『我要去秋葉原殺人。我將開車衝撞人群,如果(撞完之後)不能使用自己的轎車(離開),那麼我將用刀(殺人)。』
6月8日清晨5點多,加藤智大從夢中醒來。從5時44分至6時10分,他發送了5條留言,內容包括他對人際關系的懮慮,以及對謀殺計劃的思考:『我交不上朋友,難道不是嗎?』『人們給我發了許多電子郵件,這讓我感到高興,因為我仍然是他們中的一員。』『如果我在現場被抓住,那就太遺憾了!』
6時30分左右,加藤智大離開了住所。他在當地一家租賃中心租了一輛載重兩噸的卡車,然後向東京的秋葉原電器街駛去。一路上,他仍然不斷通過手機在網站上留言:『雨真大,這有點兒遺憾,因為我的其他准備都是完美的。』『雨小點兒了。我不會因為下雨而推遲(我的計劃)。』『堵車真嚴重。我擔心是否能准時實施(殺人計劃)。』
2.『痛下殺手時沒有絲毫猶豫』盡管在路上遭遇了大雨和交通堵塞,但加藤智大還是於11時45分抵達秋葉原電器街附近,比他計劃的時間早了幾十分鍾。
位於東京都千代田區的秋葉原是日本最知名的電器街,銷售額曾佔日本電器零售市場的十分之一。20世紀90年代中期以後,秋葉原開始出現大量以經營電腦軟、硬件產品為主的店鋪,游戲、動漫產業逐漸成為秋葉原的特色,從而吸引了更多日本年輕人及各國游客。每逢周日,秋葉原都會實行『步行者天國日』——不准車輛通行,只准許步行者進入,以創造更好的購物環境。這一舉措使得許多日本人和外國游客願意在周日去逛秋葉原。
由於抵達時間比原計劃早了幾十分鍾,加藤智大將卡車停在距離秋葉原不遠的一條街上,然後前往一家折扣店消磨時間。12時10分,他用手機在網站上發送了最後一條留言:『是時候了。』
20分鍾後,加藤智大駕駛卡車衝進了人流熙攘的秋葉原街,數名行人當場被撞飛。街道上頓時尖叫聲四起,路人四散奔逃。卡車停下後,加藤智大從車上跳下來,揮舞著一把長約13厘米的匕首向人群衝去。有目擊者描述,加藤智大在衝向人群時,握著匕首的手臂平伸,姿勢仿佛動漫中的忍者。被刺中者包括數名大學生,一名警察,還有一位70多歲的老人。趕到現場的一名警察拔槍對准加藤智大,喝令他放下武器。面對黑洞洞的槍口,加藤智大似乎恢復了理智,束手就擒。
慘劇造成了7名路人死亡、10人受傷。死者中有3人是被卡車撞擊、碾壓致死的,另外4人死於刀傷。收治傷者醫院的一名醫生說,許多傷者身上的刀傷非常深,『我可以肯定,嫌疑人在揮刀衝他們痛下殺手時,沒有絲毫猶豫。』
3.家境良好 兒時成績優異加藤智大出生於日本東北部的青森縣青森市,其父在一家頗具規模的銀行工作。加藤智大從小學習成績優異,後來就讀於當地最好的中學——青森高中。然而,在高中階段的第一次考試中,他沒有像以往那樣取得高分,這令他沮喪。
遭遇此次打擊後,加藤智大的學習成績再無起色。他開始對賽車運動表現出強烈興趣,越來越喜歡獨處。一些同學回憶說,加藤智大與其他同學關系疏遠,並且有傳聞說,他總是隨身帶著一把刀。除對賽車運動有濃厚興趣外,加藤智大還特別喜歡玩電腦游戲。在畢業時的同學留言簿上,他沒怎麼用文字介紹自己,而是畫了一個自己最喜歡的電腦游戲的主角形象。
4.考大學失利 一蹶不振2001年3月,加藤智大從青森高中畢業,進入一所兩年制的汽車短期大學,學習汽車機械。雖然這拉近了他與心愛的賽車運動的距離,但他並不甘心只上一個短期大學。他曾對學校的輔導員說,希望能轉入4年制的弘前大學學習,將來成為一名中學教師。不幸的是,他錯過了弘前大學的考試,夢想最終未能實現。此後,他開始頻繁地逃課,從汽車短期大學畢業時,連技工證書都沒有拿到。
畢業後,加藤智大先後在仙臺的一家保安公司和青森的一家物流公司工作,但都沒有持續太長時間。或許是工作上的失意讓他對生活感到絕望,『我沒有錢,我想去死。』他在發給一位同學的電子郵件中說。後來,他果真實施了自殺——駕駛著賽車在高速公路上衝撞並肇事。這個舉動不僅沒有讓他如願死去,反而讓他因賠償損失背負了沈重的債務。
5.『雙重孤獨』的『御宅族』2007年11月,加藤智大以『派遣員工』的身份,進入豐田汽車公司下屬的一家工廠工作,月收入30萬日元(約合1.9萬元人民幣)。『派遣員工』相當於『臨時工』,工作並不穩定,再加上公司傳出了裁員的風聲,這讓加藤智大感到焦慮。他曾對同事說,擔心以後找不到工作。
6月5日早上,加藤智大來到工廠上班,在更衣室中找不到工作服。他擔心這是遭解僱的信號,立即變得狂暴不已,大叫著撕毀了一名同事的工作服,然後奔出工廠,再也沒去上班。在接下來的幾天中,他開始策劃在秋葉原制造殺人事件,並為此做了精心准備——前往秋葉原出售了自己的電腦游戲軟件,用獲得的錢購買了6把尖刀,並與租賃中心敲定了租賃卡車事宜。
因此,許多媒體和評論人士認為,加藤智大在秋葉原制造殺人事件,起因是失去工作導致的絕望情緒。加藤智大在接受審訊時也承認,自己為工作上的不如意而沮喪。
仔細研究加藤智大的經歷不難發現,他屬於日本社會中『御宅族』的一員。『御宅族』是指對動漫和電腦游戲著迷,閉門不出,把自己封閉在虛擬世界裡,內向而不善交際的人。這些人對電子產品的需求比普通人大許多,常光顧秋葉原,因此也被稱為『秋葉原系』。加藤智大幾乎沒有什麼朋友,與父母的關系也比較冷淡。他曾對同事說,『人會背叛我,但動漫和電腦游戲卻不會』,『我希望有一個女朋友……但我不相信人』。
對人際關系的失望,令加藤智大這樣的『御宅族』將熱情轉移到了網絡上,渴望在那裡獲得認同和理解。他將自己的情緒和活動都發布在網站上,有時一天的留言超過200條。通過留言,他宣泄對父母的不滿,認定自己是一個『失敗者』,『孤獨地』生活。他還令人難以理解地將『沒有女朋友』作為一切問題的根源。加藤智大在網絡上的留言同樣沒有受到多少關注。也有專家認為,在虛擬世界和現實生活中的『雙重孤獨』,導致了加藤智大徹底絕望,他以大開殺戒的方式作為吸引他人關注的最後手段。
6.日本民族有『孤立者』心態熟稔日本文化的《讀賣新聞》撰稿人羅蘭·凱爾茨,將加藤智大界定為日本社會的『邊緣人』。在日本文化中,『邊緣人』就等同於『不存在』,從來不被關注。凱爾茨指出,『邊緣人』過著非常孤獨的生活,這種『後現代主義』的生活方式沒有目標或目的,只是掙紮著過活。一旦『邊緣人』們覺得這種生活沒有意義了,他們便會徹底絕望,走上一條既毀滅自己也毀滅別人的道路。加藤智大就是一個鮮活的例證。
無論是加藤智大代表的『御宅族』還是『邊緣人』群體,或許都只是日本社會的縮影。凱爾茨在文章中借用一位日本政府官員的話指出,在如今的全球政治時代,整個日本民族都是『孤立者』。
相關報道 秋葉原殺人事件:『下流社會』問題的極端體現秋葉原殺人事件及類似案件,被認為是『下流社會』問題的極端體現。
『下流社會』是日本著名作家三浦展提出的一個概念。三浦展認為,日本中間階層出現『上流』與『下流』的兩極分化,而年輕一代源源不斷地加入『下流社會』。『下流社會』的特征不僅是低收入,而且是溝通能力、生活能力、工作意願、學習意願、消費意願等的全面下降,也可以說是『對人生缺乏熱情』。
英國社會學家提出了所謂的『iPod一代』。這裡的iPod並非指苹果公司的音樂播放器,而是指年輕一代承受沒有安全感、稅負重、債務重等壓力,有人因而對人生失去熱情。
類似的現象在中國也存在。2006年11月,中國青年報社會調查中心曾與騰訊新聞中心聯合進行了一項在線調查『你對人生缺乏熱情嗎』(4130人參加),結果顯示,71%的人認為現實生活中充滿了焦慮,55%的人對人生缺乏熱情。(青年參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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