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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奧運大幕地徐徐拉開,各國體育健兒橫刀躍馬,廝殺在各個賽場。尤其是中國軍團的男女健兒們,更是全面出擊奮力拼搏,在優勢項目上,當仁不讓摘金攬銀獨領風騷;在一般項目上,努力奮斗超常發揮不斷突破,這讓我這個老體育迷,天天坐在電視機前手持遙控器流連忘返。體育比賽項目看得我心潮澎湃、熱血沸騰如醉如癡,特別是看過男子體操團體賽後,對那六個帥小伙,我這半個東北人不禁高呼:『爺們兒,純爺們兒!』。且慢,何為半個東北人?因為四十年前我作為天津知青上山下鄉來到?龍江哈爾濱市濱江區(後劃分為道外區)插隊落戶,在這裡整整生活工作了十年。這十年我從十八歲到二十八歲,度過了人生中最寶貴、最難以忘卻的一段時光。
現在北京奧運會的各項比賽正在火熱開展,『體育熱』在我國急劇昇溫,體育比賽成了街談巷議的熱題。前幾天我還在公交車上和一個『80後』,為中國、西班牙籃球之戰中姚明與加索爾兩位NBA巨星到底誰的作用大而爭論得面紅耳赤,引得全車乘客側目,同行的老伴兒也瞋怪我和一個孩子爭辯,真是為老不尊,因此,引起我的回憶,想起了那些相濡以沫的知青戰友,想起了那支『456』知青籃球隊,想起那段難忘的時光。
臨時出變的球類比賽
來到哈爾濱市後,塘沽一中、二中、五中的六七屆初中畢業生全部被分配到了位於松花江北面的前進公社,只有塘沽四中畢業生被分到了江南的朝陽公社,至今我仍未搞清為什麼並不算大的前進公社接收了那麼多的知識青年。隨著農村生活的開始,我們也象當地人一樣過上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日子。對於我們這些城裡孩子來說,生活再艱苦,勞動再繁重我們都能克服,因為我們知道來農村就是為了接受貧下中農再教育的,但是文化、體育、娛樂活動的缺乏使我們的生活變得枯燥乏味。時間一長,理想,信念都拋到一邊去了,只剩下以頹廢心態,百無聊賴地混日子,喝酒打牌、偷雞摸狗成了知識青年的『招牌』。這也不能全怪我們,您想,二十郎當歲的小青年正處於青春燥動期,渾身有著過剩的精力卻無處渲泄,又處在那個特殊的年代——青年人喜歡的書籍歌曲電影統統沒有,青年人熱愛的體育活動無人組織,因此,只能任由這群脫韁野馬撒歡兒、尥蹶子到處惹事生非。
雖然大環境是那樣特殊,但知識青年對體育活動仍是無比鍾愛。大家經常自發地相約到松花江游泳劃船;到大草甸練武打拳;或者和當地朝鮮族青年來一場天津跤法與高麗跤法的比拼。還記得有一年『全國五項球類運動比賽』 (那時各種比賽絕不能冠名為『錦標賽』或『大獎賽』)在哈爾濱市舉行,聽說天津將派隊參賽,尤其是天津女子手球隊全國聞名,而且其中大部分隊員來自塘沽,於是大家奔走相告,都決定要到賽場一睹為快,給家鄉的姐妹加油鼓勁。
等到了哈爾濱市南崗體育館,發現這裡已經聚集了大批天津知青。江南江北的、近郊遠郊的、塘沽漢沽河北區的都來了,現場天津話此起彼伏,大家呼兄喚弟,熱鬧非凡,引得哈爾濱人頻頻駐足觀看。其實塘沽知青不必說話從服裝就能辨認出來,『學生藍』制服配桔黃色『海員扣』,或者是藏藍色翻領或立領上衣配『仿軍扣』 (衣服後面必須有明線中縫,中縫越寬越好, 『橫不橫,看中縫』就是由此而來)的上衣,下身配黑色或鐵灰色廋腿褲(同樣有種說法是『匪不匪,看褲腿』),足下穿一雙黑色白沿布鞋再配一雙白色尼龍絲襪。這不倫不類的服飾,就是當時知青最時髦的標志打扮。
當時不知什麼原因,突然賽程有變,我們看不到天津隊比賽了。
『搶』來的足球大餐
當年知青還流行穿一種黑色尖頭皮蓋鞋,那時我國上映了一部阿爾巴尼亞影片《海岸風雷》,內容是二戰反法西斯的,影片裡的人都穿這種鞋。影片放映後詼諧的天津人還根據影片中一段情節編了首歌謠:『老大賽立姆,撿錢喝啤酒,意大利的大蓋兒鞋,踩了他的手……』。我國從阿爾巴尼亞進口了這批樣式怪異,面料另類(馬皮),號碼雜亂的鞋後,由於不能在市場上銷售,只好分派到企事業單位內部處理給職工。價錢還算公道,每雙八元錢。為了合理處理這批鞋,工廠的車間班還專門組織職工抓鬮。我也有一雙這種鞋,是父親單位一位工友嫌號碼大讓給我的。
無所事事的知青們在體育館外閑逛,正巧哈爾濱市某系統企業職工組織足球聯賽在這時進行了,一下子就吸引了我們的眼球。要說哈爾濱市的冬季運動項目,在全國范圍內,那可是絕對名列前茅。一進入冬季,中小學校的操場立馬變成了冰場,孩子們足登冰刃,穿花蝴蝶般在冰面上跳躍旋轉急駛,看得人心曠神怡,美極了,但足球運動卻不咋地,至少我們當時看到那場比賽踢得那叫『真臭』。閑得無聊的知青們叫著倒好,發出噓聲一浪高過一浪,比賽即將結束時,一個踢向看臺的界外球被知青們得到了,在將球踢回去時一只大蓋鞋同時飛入場內,它就象一個號令,幾十名知青不約而同湧進賽場,喧賓奪主地踢起球來。場上原來比賽的雙方隊員和裁判員不知發生了什麼,驚訝地望著眼前這一幕,聽著四周爆發出天津口音的呼喊聲,叫罵聲,他們纔恍然大悟知趣而寬容地退到場外,一同觀賞這場從未見過的足球狂歡。
沒有教練員、裁判員,沒有隊服護具,沒有任何規則約束,人人都能自由地上下場,無所謂輸贏。一時間,場上人與球共舞,球與鞋齊飛,大蓋鞋一只只飛上天空無人拾撿,大家赤著腳繼續奔跑,知青服一件件脫下隨處一拋,光著膀仍然廝殺,我們忘掉了一切煩惱與苦悶,盡情地渲泄著,吶喊著。這就是體育,這就是足球。在場觀看的哈爾濱市民也被我們的激情感染了,不斷地擊節叫好,感謝天津知青為他們奉獻的這頓『怪味足球大餐』。隨後,退下場的當地企業球員們也重返賽場,加入混戰,共同享受足球帶給我們的歡樂。時至今日,那場『大蓋鞋足球賽』仍令我記憶猶新,相信參與者肯定和我一樣印象頗深。
脫穎而出的『456球隊』
為了對知青工作加強管理,公社根據上級指示成立了『上山下鄉知識青年辦公室』(簡稱知青辦),這是一個配備專業乾部的機構,統一管理知青工作,此後,我們的工作生活學習質量纔逐漸得到提高。
那年公社突然心血來潮要組織農民籃球賽,當時農民沒幾個會打球的,要組成一個隊何嘗容易,這其實也就是給知青們安排的活動。這場比賽之所以能舉辦成功,我們還要感激一個人,他就是當時任公社水利排灌站站長兼水利設備制造廠廠長李心泰,他還是公社黨委委員,所以說話比較有份量。雖然這位老兄長得五短身材,可就是喜歡打籃球,他網羅一批當地青年,組建了男女兩支籃球隊,自任領隊兼教練率隊東征西伐,還真是打遍江北無敵手。嗜材如命的老李早就打聽到塘沽二中體育傳統好,出體育人材,此後,還專門組織到位於新開口村排灌站(那裡是塘沽二中的知青據點)打了一場球賽,借機考查檢驗他們球員水平並發掘新人,好日後挖過來,充實壯大自己的兩支球隊,經過細致觀察還真發現了幾個不錯的隊員。
接到籃球賽通知,我所在的集樂大隊大隊長來到青年點懇求我們組隊參賽,承諾比賽期間按出工對待並記滿工分,看得出他受到來自上面的壓力。由於我們隊男知青少,組隊困難,大伙便一起集思廣益,商討對策。聽說小學有個雷老師,供銷社有個小曲都能打兩下,於是就專門邀請他們參加。隨後,入隊雷老師還帶來一個好信息,說江南黎明公社修江堤人員正住在他們小學,裡面有天津知青會打球。大家到駐地一打聽果真如此,他們是天津漢沽知青,中間有兩人球打得還不錯,和他們帶隊人員一商量,人家很支持,馬上同意借調,就這樣我們這支雜牌軍誕生了,反正是濫竽充數,對比賽成績也未抱幻想。
到達賽場一看,哪是什麼球賽,簡直是一場知識青年的大聚會、大聯歡。集樂大隊、豐收大隊的塘沽一中知青,勝利大隊、新鎮大隊的塘沽二中知青,金星大隊、前進大隊的塘沽五中知青全都來了,大家像久別重逢的老友一樣握手、擁抱、笑罵、打鬧,共同衷心感謝英明的決策者給了我們這樣一個歡聚機會。
就是這次比賽,一支知青球隊脫穎而出讓人們眼前一亮。他們來自豐收大隊下屬的全公社最偏遠的兩個青年點:東興隆崗、西興隆崗。全公社的知青都知道那是兩個貧困的村屯,由於地處松花江大堤外,汛期一到江水暴漲,所種農作物顆粒無收,只靠打草、捕魚維持生計,當時甚至都沒通電。也正是如此艱苦的環境,造就鍛煉了知青們排除萬難積極向上的意志和品質。這支球隊一出場就給人耳目一新的感覺,充滿著青春活力和朝氣,再加上出色的組織,精湛的球技,使得人氣指數急劇上昇。他們不費吹灰之力便『橫掃千軍如卷席』打進決賽。他們自稱為『456球隊』,我不知其解,經多方打聽纔曉得『456球隊』這個名稱的來歷。
上世紀六十年代,塘沽區籃球運動異常火爆,僅有的幾塊燈光場地幾乎每周都有比賽,天鹼、大化、河船、港船、鹽場、港務局這些大企業都有職工球隊,另有184、123兩支駐塘部隊球隊。塘沽區體委經常組織比賽以增強人民體質,豐富群眾文化生活。這些球隊中數123部隊水平最高、奪冠次數最多,是公認的『老大』。『文化大革命』開始後,籃球賽事便偃旗息鼓了,球隊紛紛解散。一群無課上、無書讀、沒事乾的孩子們整日游逛在123部隊營區,看戰士打球,為人家撿球,間或偷偷上場秀一把,部隊球員們也時常對他們進行指點,在這種氛圍地熏陶下球藝迅速提高。有人提議:既然我們崇拜123部隊球隊,又是他們教出來的,何不命名為『456籃球隊』。後來的這個知青的『456籃球隊』的主要成員,都是那時的『456籃球隊』的人,因此邊仍命名為『456籃球隊』。
一場普通的球賽卻給知青的命運帶來轉機,原來知青裡面藏龍臥虎人纔濟濟,引起當地有關部門關注。老李當仁不讓馬上敲定幾名高手准備引進他的球隊,公社文教組隊也請示增補小學代課教師,甚至當地的哈爾濱市第九十五中學都申請指標選調知青任體育教師。隨後的日子裡,盡管知青們的身份、工作崗位時有變動,但『456籃球隊』的名稱始終未變。
『業餘隊』大勝『專業隊』
沒想到的是後來我和這支球隊有了一次親密的合作。因為公社又陸續安置了一千多名哈爾濱市知青,急需增加管理人員,我就被調到公社『知青辦』。
哈爾濱市知青中也不乏籃球發燒友,不知哪位高人竟能把哈爾濱市第一機床廠、肉類聯合加工廠兩支赫赫有名的球隊請來打表演賽,並要求與前進公社打對抗賽。這兩支球隊中有多名省市專業隊退役球員,實力可想而知。
但寧可叫人打死,不能叫人嚇死,此時老李來了情緒招集男女知青球員以『前進水利』的名稱組隊迎戰,經過一番苦戰,男隊由於實力懸殊告負,以天津知青為主的女隊卻僥幸戰勝『哈一機女隊』(哈爾濱市第一機床廠女隊),爆了個大冷門。從此,天津知青球隊名聲大振,人們不但欣賞他們的球技,更喜愛他們那種朝氣蓬勃拼搏向上的精神和作風。
那次比賽後,哈爾濱市道外區發來邀請信請我們參加區職工籃球聯賽,真是笑話,我們算哪門子職工。公社領導考慮各方面因素決定派隊參賽,因為球員都是知青,所以決定由我帶隊,但只能提供五百元經費。天啊!區區五百元,十幾人一周時間吃、喝、睡外加服裝,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呀,沒有辦法只好到處化緣。公社文教組得知我們的窘境贊助了五百元,條件是他們出一個掛名領隊。
開始著手准備,雖然天已入秋,隊服卻只能添置一套背心短褲,上面只印『水利』兩字,是『水利廳』、『水利局』還是『水利處』任憑外人猜測,冒稱職工自己都感到『栽面兒』。聯系到市內一所中學借用一間教室作為棲息地,行李鋪蓋自帶,至於吃喝問題到時再予安排,這哪是打球,分明是農民進城打工。就這樣,一支怪異而奇特的球隊踏上征程。
看似懶散的一支球隊一旦進入賽場馬上判若兩隊,沒有教練指揮,沒有明星大牌兒,完全靠場上隊員默契配合,進攻、防守、封蓋、投籃,一個眼神,一個手勢都能配合做到天衣無縫,轉換之快令人目不暇接。『水利』隊只要有比賽觀眾便會成倍增加,不論輸贏稱贊聲都不絕於耳,那球打得那叫一個漂亮,觀賞性非常高。後來通過球員們天津味的呼喊,觀眾們纔知道這群孩子們原來是天津知識青年,隨之又會給以更加熱烈的掌聲。每到中場休息,看到我們的狀況對方球員總會把汽水飲料送過來,使我這個窮領隊愧疚難當。我不懂什麼籃球戰術,只要求隊員拿出拼命的氣勢將對手打服擊垮,我認為只有這樣,我們纔能得到對手的尊重。我對隊員的最高獎勵,是許諾球賽結束後,痛痛快快地就著俄羅斯紅腸暢飲一頓哈爾濱啤酒。
知青戰友們,每想起這最後一次球賽我就會百感交集,我們不辱使命,成功地完成了公社交給的任務,更主要的是展現了天津塘沽知青們精神面貌,體現了天津塘沽知青們對體育運動地追求、參與和熱愛。
匆匆四十年,彈指一揮間。時過境遷『456籃球隊』已不存在,但我卻時常想起這些戰友,想念那段蕩氣回腸的知青歲月。
作者:張壽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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