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埃裡克·王匆匆走進離他辦公樓不遠的星巴克咖啡館,要了一杯卡布奇諾咖啡,用布滿老繭的手拿起杯子,呷了一口。
他的辦公樓位於北京的中央商務區,這裡聚集了眾多高薪白領。和這裡很多著裝考究的人一樣,埃裡克·王身著深藍色西服,系金色領帶。他說,『我現在的生活與我父母比,對比真是太大了,』他說。
出生在中國東部浙江省農村的埃裡克·王,現在是一家國際會計師事務所的一名注冊會計師。從小到大,他經歷了巨大的生活變遷。
他說,自己的父母是典型的農民,靠種水稻和在太湖打漁為生。小時候,每年暑假,他都要幫父母做農活,漸漸地他的雙手磨出了老繭,勞動也給他留下了一張黝黑的臉。
王學習拔尖,最後被北京的對外經濟貿易大學錄取。北京的高樓大廈讓他著迷。在北京念書時,他就打定主意,畢業後再也不回到家鄉那個兩層的小木屋生活。
現在,29歲的他靠為將要上市的公司做IPO審計謀生,年收入20萬,是普通北京人的十倍。相比之下,王益的收入顯得相當富裕了。
而他父母的生活卻變化不大。當得知自己兒子要在北京的一家外資會計師事務所工作時,他們完全不能理解這種公司靠什麼賺錢。
目前,王和他的未婚妻住在北京市區的一套兩居室的公寓裡。這是他兩年前買下的。再過三年,房貸就能還清了。王的下一個目標是:買一輛價值20萬的福特蒙迪歐轎車。
『我很幸運,不過許多其他人也有著同樣的故事。』王認為,『這已成為一種趨勢。』
在中國的一些大都市,如北京、上海和其他主要城市裡,王這樣的人已構成一個群體。這個群體是在中國1978年開始的改革開放後纔逐漸出現的。
30年前,在農村,王的父母還生活在人民公社體制中。這是一個把共產主義社會當作現實理想的基層農村組織。在公社,所有財產由全體社員共同所有。
在城市,工廠的工人們終身享受福利,雖然這種福利水平非常低。而另外一個知識分子社會群體,包括大學教授和文化界人士,則被約束在不同的單位機構中。『大鍋飯』體系幾乎涵蓋了所有人。
1978年,中國領導人鄧小平以及他的同事們,決定不再以階級斗爭為綱,轉而以經濟建設為中心,開始推行改革開放政策。漸漸地,變化產生了。
據中國社會科學院副研究員張宛麗介紹,1978年前,中國只有三個階層——農民、工人和知識分子。私人企業被嚴厲禁止。一個農民在集市賣自家的雞蛋,也會被當作『資本主義的尾巴』割掉。
隨著改革開放的深入,這些禁令被廢除了。人們能夠經營私營企業,並僱傭工人。隨後,外國資本也進入了中國。這些變化使得中國的商業、金融業和服務業迅速發展。一些新的職業也隨之出現。外企和私企中的白領經理人員,中小企業所有者,以及律師、會計師等自由職業者,隨著經濟的發展逐漸壯大。
在掙脫了舊的體系束縛後,人纔流動自由起來,這讓他們能在愈發繁榮的市場裡,利用自己的創業精神和知識獲取經濟利益。
『他們從事腦力勞動,運用自己的文化資本和專業技術謀生。』張宛麗說,他們往往收入較高。
不過,社會上對這個新興的(中產)階層的劃分標准存爭議。許多人認為『中產階層』是一種生活方式。一個中產家庭應該至少擁有一套住房,一輛車,一張高爾夫俱樂部會員卡,還要經常出國度假。換句話說,所謂中產是富人的一種生活方式。
張宛麗『沒有車,房子是社科院分的福利房。』但是,她說,『一次采訪一個百萬家產的私營企業主時,他說我肯定屬於中產階層,』張宛麗認為,在確定中產階層時,社會地位和職業比收入更重要。
2001年,社科院在全國范圍內做了一項調查發現,如果依據職業劃分中產階層,包括非公經濟部門新興行業的員工,政府中級公務人員和中級知識分子,那麼這個階層的人數佔全國人口的20%。
中產階層的人數在之後的7年內不斷增長。但考慮到越來越多的農村人口湧入城市,中產階層佔總人口的比例變化不大。在農村人口佔總人口64%的中國,20%的中產階層比例已相當高了。
2006年,據《瞭望》周刊透露,中國新興的社會階層,包括非公有經濟部門和自由職業人口,他們佔總人口的11.5%,並貢獻了全國稅收的近三分之一,他們還掌握著全國一半的專利權。
『如果中產階層可以用錢來量化的話,我肯定屬於這一階層,』埃裡克·王說。『但是這沒有任何意義。其實,我就是一個高薪的工人而已。』
中國的中產階層正努力在現有的政治體系中找到自己的位置。近年來,中產階層的政治地位逐漸上昇。越來越多的知識分子開始在媒體中討論公共政策,而政府和立法機構也會在制定法律法規時諮詢律師和會計師。張宛麗說,在2007年召開的中共十七大上,當選為黨代表的私營企業主和自由職業者人數為歷屆最多。
同年,社會期盼已久的《物權法》開始實施。私有財產從此受到嚴格的法律保護。
2007年底,在中國東南福建省風光秀美的廈門,中國科學院院士趙玉芬發現,當地一個耗資110億元的化工項目有可能危害到那裡的環境。於是她上書全國政協,提請再次對已經立項的該項目進行評估。
此事被媒體披露後,項目建設工地附近的業主,以及廈門市民,紛紛通過網絡、手機短信和到項目工地上『散步』的方式,表達自己反對該項目的意見。在公眾壓力之下,政府暫停了該項目,並最終將其搬遷到了遠離廈門的地方。這次事件被一些學者視為中國中產階層政治影響力的崛起。
然而,對於不少中產階層人士而言,政治離他們的日常生活似乎還比較遠。埃裡克·王說,他的政治參與僅僅是通過他的上司向會計行業監管機構提出參考意見。當監管機構要頒布會計行業的法律法規時,會向他的上級領導搜集行業意見。埃裡克·王並不滿足這樣的參與。他說,『我想整個中產階層會享有更高的政治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