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恆安石
劉騰雲家鄉人展示恆安石當年留下的舊物
中美兩國正式建交是29年前的事情,然而64年前,一位普通的天津木匠,奮不顧身地幫助被日軍關押的外國僑民,並成功營救了美國第二任駐華大使的故事卻始終感動著中美兩國人民——
劉騰雲,生前是天津卷煙廠的普通工人;恆安石,美國前總統安全事務助理、基辛格助手,美國第二任駐華大使;正是60多年前那場世界大戰,讓兩個看似毫不相乾的人聯系到了一起,並演繹了一段同盟國人民共同抗擊法西斯壓迫的感人故事……
時序更迭,年輪前行,當年的硝煙早已漸漸淡去,而這段感人的故事去歷久彌新,依然讓人感動。2008年10月6日,在河東區一處普通的公寓裡,一位老人就給記者講述起了這一故事,老人叫劉順第,是劉騰雲的兒子。
教會所被改成恐怖集中營
山東濰縣樂道院是美國人在1883年創辦的基督教會所,位於濰縣老城東關門東南三裡處虞河南岸,院子很大,面積有五公頃多,內有學校、醫院等設施。1941年12月,太平洋戰爭爆發後,美國以日本僑民竊取情報、為日軍服務為由,將僑居舊金山等地的6萬多日本僑民集中到洛杉磯附近的指定地區,限制其自由。為了對美國的行為實施報復,日本決定將中國淪陷區內的美國、英國、加拿大、澳大利亞、新西蘭等國未來得及撤退的旅華僑民實行關押隔離。
正義感驅使冒險幫助僑民
據劉順第講,時年40多歲的劉騰雲有一手漂亮的木匠手藝,一直在樂道院上工,早出晚歸地乾些修理門窗、家具的木工活。
1943年,戰爭形勢對日本越來越不利,野蠻的日軍也加緊了對樂道院外國僑民的摧殘,時間一長,濰縣集中營中供給日益惡劣,營內的生活物資開始短缺,有營養的肉、蛋、魚成了緊俏貨……許多疾體弱的難友又無錢救治,加之1500多人被秘密關押,急需與外界互通消息。面對日本人嚴密的監控,被關押外國僑民想到了劉騰雲,希望他能提供些幫助。目睹著集中營內的外國僑民窘迫的生活,富有正義感的劉騰雲十分同情,他決定利用自己每天出入集中營的便利條件,幫助外國僑民。一次、兩次……他開始不定時地幫大家把舊衣物帶出集中營,再把換取回來稀缺的營養品偷偷帶進營內。
1943年春天,劉騰雲為了幫助集中營內的外國兒童,就一次多帶了些雞蛋,不巧日本軍警加強了崗哨,通過檢查線時被查了出來,他身上帶的雞蛋全被沒收,日本人還用槍托狠狠地毒打了他一頓。劉順第告訴記者,父親劉騰雲因為幫助外國僑民,先後被日本軍警毒打3次,身上、屁股上都留下了巨大疤痕。
被求助毅然幫助制定出逃計劃
集中營內非人道生活激起了外國僑民的反日情緒,血氣方剛的恆安石和英國海軍退役上尉狄蘭決心出逃,擺脫日軍的魔爪,可兩人對外部環境一無所知,經過一段時間的觀察,倆人一致認為老實巴交的劉騰雲比較可靠,值得信賴。一天,兩人借放風的機會接近劉騰雲,把出逃的想法告訴了他,向他征求越牆的方式和方法,並打聽抗日部隊的駐紮地址和詳細情況。劉騰雲是一個血性漢子,雖然不識字,但身強力壯,膽大心細,內心深埋著對日本人的仇恨,見到恆安石向自己求助,他決心幫他們一把,於是悄悄地告訴他們,濰縣附近只有濰河以東60華裡的四縱隊堅持抗日,並表示自己前往聯系。
恆安石和狄蘭聞聽此言心中大喜,3人隨後商定計劃,開始分頭做出逃准備。細心的劉騰雲擔心自己力量不夠,回到家後,立即找到了自己信賴的堂弟劉蜀雲,請他一道參與營救,隨後弟兄二人3次到昌邑南鄉尋找抗日的四縱隊,終於得到了抗日游擊隊的支持承諾,劉騰雲隨即把這一信息告訴了集中營內的恆安石和狄蘭,加快了出逃准備計劃,他們行動前早就仔細觀察且掌握了日本衛兵的活動規律:衛兵每天晚上按時換班,交接時兩班衛兵共同巡視圍牆一周,需10分鍾;那時,集中營圍牆上電網停電(指示燈不亮)以清除異物。日本看守認為這時天黑不久,兩班共同巡查,萬無一失。
成功逃脫使日寇惡行大白天下
企盼已久的時刻終於來到了。1944年6月9日夜裡,夜黑風高,在日本哨兵交接班的一瞬間,三個高低不同的黑影趁機跑到集中營東牆下,兩米多高的營中巨人托米往地上一蹲,軍人出身的狄蘭踏上他的肩頭,年輕精乾的恆安石又躍上狄蘭的肩頭,托米往上猛一用力,恆安石便爬上了牆頭,他又轉身把狄蘭拽上牆頭,然後一躍,兩人便逃出了戒備森嚴的集中營,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恆安石和狄蘭借著東牆外墳地的掩護,貓著身子,躲進一條溝內,焦急地等待著,突然間,前方傳來『啪啪』兩聲擊掌聲,這是事前約定的聯絡暗號。當聽到第二聲掌聲時,恆安石隨後回應地拍了拍掌,不多時,劉騰雲帶著堂弟劉蜀雲來到溝裡匯合。劉騰雲隨手給了兩人一人一頂斗笠,戴在頭上,低聲囑咐說:『逢人不要說話,跟我們走!』四個人沿著溝往東走,過了虞河大橋,通過東上虞河村南小道,到了梨園村,當晚把恆安石和狄蘭兩人安排在劉騰雲家南房住了下來,劉騰雲叮囑家裡人好好招待兩人,不要對外人亂講。
為了做到萬無一失,劉騰雲轉天一早來到樂道院上工,到了門口,他纔發現,因為兩人出逃,日本軍警正惱火,加大了進出集中營盤查力度。原來,當晚,日本人發現有人越獄之後,就開始了大規模的搜捕,並一再追問相鄰僑民和自治委員會負責人,想得到恆安石兩人的去向,被激怒的外國僑民反擊說:『你們把倆人弄哪去了,我們向你們要人!』並在食堂布告欄貼出了『還我伙伴!』的請願書,弄得日軍監管狼狽不堪,騎虎難下。後來,惱羞成怒的日軍駐坊子的上村聯隊與駐高密大島聯隊聯合出動,抓到人就逼問『大鼻子』有沒有?日本兵找不到恆安石、狄蘭就大肆殺戮焚燒,在樂道院附近一帶毀房千餘間,殺死、打傷民眾二百餘人。
時值麥收大忙,在自己家躲避一陣後,劉騰雲給恆安石和狄蘭做了些簡單的化裝,裝成收麥子的農民短工,由他和自己堂弟護送著出村,並一直護送到濰河以東,將二人送到了駐紮在平度縣孫正村的抗日游擊隊十五縱隊總部。在這裡,恆安石和狄蘭分別給自己國家的駐華使館寫了密信,游擊隊又派人將信送往重慶,使美、英駐華使館了解了日本在濰縣設立集中營的真相至此,日本軍國主義在中國濰縣設立集中營的惡行纔大白於天下。
看望恩人後事實纔被解密
千斤重擔卸去,劉騰雲和堂弟謝絕了抗日部隊的盛情挽留,連夜返回老家梨園村,次日照常到集中營出工,並一直嚴守著秘密……
時光流逝,1945年8月18日,隨著日本投降,梨園村也迎來了難忘的一天,當村民們從田間回家吃午飯時分,一支紀律嚴明的部隊開進了村裡,當時天氣正熱,部隊進村後,席地而坐,不進民宅,正當大家感到新鮮時,有村民看到兩個黃頭發藍眼睛的外國人,一路打聽著,直奔劉騰雲家。
『怪事,怪事!「大鼻子」到後街劉騰雲家去嘍!』一傳十,十傳百,一會兒工夫,消息就傳遍了全村,大家顧不上吃飯,都跑到街上看熱鬧,劉騰雲家一下子門庭若市,連胡同口都擠滿了看熱鬧的人。原來,這正是獲救的恆安石和狄蘭,他們跟隨抗日部隊,專程來梨園村看望自己的救命恩人。劉騰雲兄弟救了倆外國人的秘密,這纔真相大白,成了當時十裡八村的大新聞。
為了表示感激,恆安石熱情地邀請劉騰雲進城與自己一同吃住,可厚道的劉騰雲卻只同他一起吃了頓飯,就推辭說:『俺是莊戶人,城裡生活過不慣,心意我領了,今後有什麼需要盡管吱聲。』說完後,他就告辭回家了。
八路軍首長誇獎並邀請赴延安
劉順第老人告訴記者,父親劉騰雲生前曾經跟他多次說過:『救了倆「大鼻子」,我還得到過八路軍首長的誇獎呢。』
原來,日軍投降後,樂道院裡的外國僑民思鄉心切,都想早一天回國。由於濰縣離青島最近,各國駐華使館便開始分批安排僑民趕往青島。不幸的是戰火紛飛,膠濟鐵路遭到嚴重破壞,許多心急的外國僑民就想通過其他渠道去青島。這時,恆安石和狄蘭又想到了劉騰雲,並僱了輛馬車,請劉騰雲護送上路。
在去青島的路上,3人在通過大沽河檢查站時,遇到了八路軍,檢查人員禮貌地查驗了恆安石和狄蘭的證件,又詢問劉騰雲的身份,便順利放行了。在返回的路上,劉騰雲又一次路過這個檢查站,認識他的八路軍戰士把他讓到了屋裡,還端來了熱水,一位40多歲的八路軍首長進屋後,熱情地讓他坐下,親切地拉起家常。看著平易近人的八路軍首長,劉騰雲一五一十地把自己如何營救恆安石和狄蘭的經過以及自己知道的集中營情況說了出來。那位八路軍首長聽完後,非常賞識他的膽略,並一個勁兒地誇他了不起。那位八路軍首長還問他:『願不願意到延安,學習識字,參加八路軍?』因為自己家裡老母親病重,需要照顧,劉騰雲婉轉地拒絕了。那位首長見狀便挽留他一起吃了頓午飯,纔讓他回家……劉順第對記者說:『父親生前時常念叨「還是八路軍、共產黨好,對老百姓和氣……」並告訴子女不要忘記這件事。』
任駐華大使來津尋訪恩人未果
恆安石回到美國後,心中一直難以割捨對中國的感情。1946年,他又一次來到中國,並在當時的北平聯合國救濟總署上班,他一直忘不了自己的救命恩人劉騰雲,當他打聽到劉騰雲自己到青島謀職未果後,心中更是惦念,他放下手頭工作,把劉騰雲請到了北京,並四處托人,把劉騰雲安排到美國人經營的美琪電影院工作。可惜,由於不識字,加上語言不通,劉騰雲只乾了3個月就辭職了。為了幫助老朋友,恆安石隨後又求人幫忙,把劉騰雲介紹到了天津,在頤中煙草公司(後來的天津卷煙廠)乾老本行——木工,並在天津安家生活,一直工作到了1970年。
記者通過歷史資料了解到,恆安石結束在中國的工作後,於1949年返回美國順利考進了芝加哥大學,隨後進入了美國國務院,成為基辛格的助手,中美兩國建交後,1981年,他又出任第二任駐華大使,工作之餘,他曾到天津尋訪自己昔日的老友劉騰雲。遺憾的是,早已退休的劉騰雲當時並沒有得到消息,大約過了半年,他纔知道有個美國人來找他。
『父親後來知道恆安石來天津的消息後,對家裡人說,這麼多年了,他還沒有忘記我,這輩子我也知足了……』劉順第略有傷感地訴說道,打那以後,別人一問起他和恆安石的關系,劉騰雲總是滔滔不絕地說了又說……
世事滄桑,天各一方。恆安石和劉騰雲生前最終未能再會面,留下了遺憾,更給後人留下無限的遐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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