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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瞭望東方周刊》記者楊明奇/江蘇南京報道
高敬德說在之後的一個多月裡,他先後前往南京市玄武醫院、南京市腦科醫院、南京市白下醫院就診均吃了『閉門羹』,住不了院。
『本打算這次打假成功後就收手的,沒想到打假不成自己反被打了。
』高敬德對《瞭望東方周刊》說。在南京市漢口路一家小旅館裡,瘦小的高敬德不停地給媒體記者打電話,不停地講述他的遭遇。
他說南京的假藥是最難打的,每打一起都要受到一次折磨。在南京不到兩年的時間裡,到各個藥店找假藥、給藥監局打電話舉報、到法院狀告藥監局、去上訪反映法院,整天攪在這樣的漩渦中,高敬德能夠很熟練地說出相關部門相關人士的電話。
盡管如此,他承認在南京打假藥是失敗的,總共花掉四萬多元錢,打假89起,拿到的獎金不到一萬塊。
『被毆打快兩個月了,我住不進醫院進行治療,警方至今也沒有給一個實質性答復。』高敬德對《瞭望東方周刊》說,『我只是想披露銷售假藥的行為,沒想到會遭到這樣的對待。』
高敬德認為自己維權之路如此艱難是受到鏈條式的打擊報復。
醫院門前被毆打11月10日,高敬德在江蘇省中醫院診斷出鼻梁骨折。此前的10月21日,他在江蘇省人民醫院診斷出腦挫傷和外傷性腦梗死。這些診斷證明書顯示,高敬德在9月14日那天被打得不輕。
高敬德,男,今年49歲,始自2004年連續四年打擊假藥讓他成為公眾人物,其在江浙滬地區的打假藥事跡始終是媒體關注的焦點。
『這是我自打假藥以來被打得最重的一次,弄不好會半身不遂。』高敬德說起被打的經過仍然心有餘悸。
9月11日,高敬德以患哮喘病『待查』住進位於漢口路22號的南大醫院,他要在南大醫院裡打假藥。
『當天下午,我發現一位老太太開出的洛賽克藥是假的,想把藥從老太太手裡買下來,但被醫院工作人員察覺了。』高敬德講述,此後醫生就以他患有肺結核病為由幾次『請』他離開醫院,高敬德稱沒有確診拒絕離開。
9月14日的南京是個陰天。下午,高敬德吃過飯返回南大醫院時,醫院的鐵門卻關上了,高敬德叫門不開就報了警。在出勤的民警進入醫院了解情況時,醫院門外的高敬德被打了。
『一個男子撞向我,隨後朝我的鼻子揮了一拳,隨後幾個人一哄而上將我打倒在地,搶走了我的手機和1200元錢。』高敬德說打他的有五個人,周圍有20多人圍觀起哄。
然而,高敬德的厄運並沒有到此為止。
『我後來被120急救車送到了鼓樓醫院急診室,他們讓我留院觀察了三天,也不用藥。』高敬德說。在之後的一個多月裡,他先後前往南京市玄武醫院、南京市腦科醫院、南京市白下醫院就診均吃了『閉門羹』,『住不了院,上了醫院的「黑名單」。』
在南京市腦科醫院,院方有關人士向高敬德出示了一份江蘇省公安廳的通報,通報稱高敬德是疑似肺結核患者。直到11月3日晚,在南京市鼓樓醫院住院部收費處,本刊記者看到『高敬德,男,49歲』的字樣還赫然寫在留言板上。
面對高敬德的質問,值班的醫務人員表示領導有安排,不能給高敬德辦理住院手續。
『被毆打快兩個月了,我住不進醫院進行治療,警方至今也沒有給一個實質性答復。』高敬德對《瞭望東方周刊》說,『我只是想披露銷售假藥的行為,沒想到會遭到這樣的對待。』
在高敬德看來,他的悲慘遭遇與他近兩年來常駐南京打假藥有著直接的關系。
南京艱辛打假藥2007年初,在浙滬地帶已享有盛名的高敬德受媒體的邀請來到南京打假。高敬德認為,此後近兩年的打假經歷讓他覺得南京的假藥是最難打的。
2007年6月,安徽淮南假藥販子鄭某經他舉報被查處後判刑五年,這是高敬德認為在南京打假藥最成功的一次。
高敬德了解到鄭某利用回收藥再加工成藥品倒賣給私人醫院的情況後,於同年6月7日向南京市藥監部門舉報,此後的7月5日,經過藥監和公安機關的聯合調查,在鄭某位於下關區無所村的臨時住處查獲價值287477.63元的非法經營藥品。
高敬德不但堅持舉報,甚至以身試藥。
2008年1月16日,在湖北路一家藥店裡,高敬德為了向在場的藥監局工作人員證明他的舉報是正確的,他當場服下藥店裡出售的所謂壯陽藥『鮑威爾』,不久就發生昏迷癥狀,被送到醫院治療,經診斷為誘發性糖尿病。
這次以身試藥的結果,是藥店被罰款2000元,高敬德獲得賠償2000元。
高敬德向本刊記者提供了一張照片,從照片上可以看出,他正被人毆打,高敬德說打他的是南京一家保健品店的店主,當時恰巧被在場的記者拍下來,那是在2007年3月30日。
高敬德講述,挨打那天,他正在准備去一假藥銷售點取證,在一家銀行裡打電話邀請當地媒體記者同去,陰差陽錯的是他錯將電話打到了藥監部門,29分鍾後,在約定的地點他遭到曾被舉報過的店主的毆打。
『他們上來就打我嘴巴,威脅讓我離開南京,他們不知道現場正好有媒體記者在。』高敬德認為是藥監部門在通風報信,他在接受媒體采訪時將矛頭直指南京市藥監部門。
11月3日,高敬德在接受本刊記者采訪時稱,經過他暗訪,在南京主要的12家藥店,有八家在銷售假藥,他在南京總共打假89起,每起都是成功的,他有藥監部門的回復函為證。
高敬德介紹,由於性藥的市場需求很大,偽劣性藥帶來的暴利刺激一些大藥店也紛紛銷售假冒壯陽藥。他向本刊記者提供的一份藥監部門的行政處罰書上顯示,馬臺街一家藥店被藥監執法人員共查到11種性藥,無一例外都是假的。
盡管高敬德認為自己南京打假很有成效,但他拿到的獎勵卻很少。
狀告加上訪模式先向藥監部門舉報假藥,後將藥監部門告上法庭,這幾乎成了高敬德在南京打假藥的程式。
早在2007年4月6日,高敬德就以行政不作為為由,將南京市藥監局和秦淮區分局告上了秦淮區法院,起因是他舉報秦淮區夫子廟幾家藥店銷售假藥後,『藥監部門行動遲緩,態度消極,以致我的打擊假藥行為不但沒有達到預期的效果,而且我還受到店主的襲擊。』
即便是高敬德認為在南京打假藥最滿意的下關假藥案,其結果依然是他與南京藥監局下關分局對簿公堂,原因是銷售假藥者被判刑後,高敬德向藥監部門提出獎勵請求時,遭到了拒絕。
高敬德認為,南京市藥監局下關分局出具給他的《關於鄭懷現涉嫌非法經營藥品的舉報答復函》中,清楚地寫著涉案藥品價值287477.63萬元,根據《舉報制售假劣藥品有功人員獎勵辦法》第八條第二款規定,對於貨值超過15萬元或大案要案,食品藥品監督管理機關已經依法實施了行政處罰,可由實施處罰的藥品監督管理機關按照舉報有功等級分別按貨值的4%~5%,2%~3%,1%~2%給予獎勵。
而南京市藥監局下關分局則認為,他們在2007年7月6日就將此案移交南京市公安局下關分局,依法追究當事人刑事責任,此後由公安機關做進一步的調查處理,該局並未直接參與該案的查處,也未對鄭某實施行政處罰,因此不涉及行政獎勵。而《舉報答復函》中的涉案藥品價值287477.63萬元是筆誤,實際為287477.63元。
『最後由下關法院行政庭出面給了我5500元錢,而我自己在這次打假案中花費了近兩萬元。』高敬德說能拿到5500元的『獎勵』,也是他不斷向江蘇省有關部門上訪的結果。
在不到兩年裡,高敬德將南京市藥監局白下分局、玄武分局、秦淮分局和鼓樓分局先後告上了法庭。
『我告鼓樓分局的案子雖然已經調解了,但直到現在,我作為舉報人還不知道案件的處理結果。』高敬德告訴《瞭望東方周刊》,他去找鼓樓區法院,法院告訴他已經發建議函讓南京市藥監局鼓樓分局將所查藥品送檢,而南京市藥監局鼓樓分局則回復他並沒有接到法院發來的函。
11月2日,高敬德再次撥通鼓樓法院負責行政庭的副院長的電話,詢問案件進展情況,得到的答復是早在兩個月之前就向南京市藥監局鼓樓分局發函要求將所查藥品送檢了。高敬德隨後又撥通南京市藥監局鼓樓分局張科長的電話,張科長不等他說完就掛斷了電話。
『他們這樣不了了之,讓我怎麼信服?』高敬德說。
誰在被利益驅動高敬德算了一筆賬,他每天吃住費用再加上通訊費用,要花掉五六十元,還不包括買線索的費用,近兩年來,他在南京打假藥花掉四萬多塊錢,拿的獎勵不到一萬塊錢,他是在『貼錢打假』。
高敬德向《瞭望東方周刊》披露,南京市藥監局白下分局的程副局長曾向他提出每年給他500塊錢,讓他不要在白下區打假藥,他拒絕了。
但程副局長在接受《瞭望東方周刊》采訪時表示,『根本沒有那回事』,『高敬德舉報假藥有時讓藥監部門很難配合,藥監辦案有嚴格的程序,但一旦達不到他要的效果他就到法院告你,到一個地方不給他錢他就無休止地鬧。』
南京市藥監局秦淮區分局的王局長在接受本刊記者采訪時表示,高敬德打假藥的行為是值得肯定的,他們與高敬德的合作還是不錯的,對於假藥問題,有報必查是藥監部門職責所在。
『秦淮區一開始也不行,現在改正了。』在高敬德看來,南京市藥監局秦淮區分局是『比較好的』。
對於高敬德所反映的一些情況,11月2日,南京市藥監局局長胡萬進在接受《瞭望東方周刊》采訪時表示,相關問題應該由他們的分管領導向媒體作出解釋,但分管的華文副局長近兩天剛好有會議不能接受采訪。
在互聯網上,有網友為高敬德搖旗吶喊,稱他是捨生忘死的打假斗士,也有聲音說他是利欲熏心的好事之徒。對此,高敬德說:『有那麼多眼睛在盯著我,有沒有圖利不需要我來說。』
高敬德被打後,南京電視臺《周濤講故事》欄目將高敬德在南京打假的經歷制作出成節目播出,原定分上下集的節目,讓南京觀眾感到不解的,節目只播出了上集,沒有了下集。
值得一提的是,高敬德被打之後,鼓樓派出所、南京市公安局鼓樓分局的辦案民警先後借給了他4700元治病,他還收到江蘇省公安廳經濟文化保衛處處長朱寧親自送來的個人慰問金300元,該處長在接受《中國青年報》記者采訪時還否認曾經發過不讓醫院給高敬德治病的通知。
南京市公安局鼓樓分局負責該案的安警官向《瞭望東方周刊》表示,正在安排高敬德做傷情鑒定,根據相關規定,他不便就案情說太多。
高敬德對《瞭望東方周刊》說,被打兩個月已經過去,但他覺得自己的案子還沒有頭緒,『利益相關者織成一張網,我撞進這張網了。』
(責任編輯:姚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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