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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國興在西京醫院接受了世界上第二例、中國首例『換臉』手術
2008年末,媒體傳來消息說,中國換臉第一人李國興離奇死亡,死因不明。『李國興去年6月底去世後好幾天,村乾部纔打電話告訴我這個消息。當時已經土葬,按照?僳族的民俗,死者不能再挨刀,故無法進行屍檢以及後續研究,所以也無法得知真正的死亡原因。』為李國興進行面部移植手術的郭樹忠醫生告訴記者,『有報道說死因和免疫抑制劑有關,這有很大的可能性。在他回到家鄉後,會不定期停藥,有時還吃草藥代替。』
2006年4月13日,西安市西京醫院整形外科主任郭樹忠為李國興實施了全球第三例換臉手術,曾是當時轟動一時的新聞。李國興是雲南省怒江州蘭坪縣啦井鎮新建村村民,?僳族人。2003年的一天,他遭黑熊攻擊,結果臉部右側幾乎全部毀損。西京醫院免費為他換臉成功後,他纔重拾了生活的信心。為了照顧遠在家鄉的一雙兒女,他不顧醫生留院觀察的勸阻,於2007年12月背著藥物登上了返鄉的飛機。
在郭樹忠眼裡,李國興的家鄉是他『見過的最窮的地方』。『李國興家更是家徒四壁,全部財產加起來價值不超過100元。』『我們走時反復交待,藥一定不能停,但是作為一個農民,他可能會覺得,能活下去就會永遠活下去,就像種莊稼或者種樹一樣。』郭樹忠說。他說的藥就是免疫抑制劑。
『移植手術後面臨的最大挑戰就是排斥反應,做過移植的病人,必須終身服用免疫抑制劑,否則移植上的皮膚在接下來的幾天內就會發紅發腫,必須將其去除。只有長期服用,纔會「欺騙」免疫系統接受外來的組織和器官。』郭樹忠說。
李國興在手術結束後服用的免疫抑制劑是普樂可復(他克莫司)和驍悉(麥考酚酸酯),劑量隨時間推移逐漸降低,均由西京醫院免費提供。但是,『是藥三分毒』,再加上免疫抑制劑需要終身服用,毒性的積累不可小覷。『免疫力被抑制可能會出現感染、惡性腫瘤以及代謝等問題。』郭樹忠說。
李國興去世前3周,郭樹忠帶著美國探索頻道的記者去李國興的家鄉采訪,拍攝了一部叫做《換臉術》(Face Transplant)的紀錄片。那時,他帶李國興去縣醫院查體,檢查結果並沒有出現感染和惡性腫瘤,但是出現了高血糖癥狀。『高血糖是服用免疫抑制劑帶來的副作用之一,如果不吃抑制血糖的藥物,也可能會導致死亡。』郭樹忠說,『不過,這只是我的個人看法,在和醫院的內分泌專家進行交流時,他們說不太可能因血糖高而致死。』
做派保守的免疫系統
『不僅在面部移植領域,在任何器官移植領域,免疫抑制劑都是一部重頭戲。可以說,器官移植領域就是伴隨著免疫抑制劑的進步發展起來的。』約翰·馮(John Fung)教授告訴記者。他是美國克裡夫蘭臨床基金會普外科主任,於2004年在俄亥俄州成立了克裡夫蘭臨床移植中心。去年12月,這個中心剛剛成功實施了美國第一例、全球第四例換臉手術。
約翰·馮出身匹茲堡大學移植中心,師從『肝移植之父』托馬斯·斯達澤(Thomas Starzl),後來成為這個世界頂級器官移植中心的主任。用北京醫科大學人民醫院肝膽外科主任冷希聖的話來說,全世界的肝移植醫生幾乎都是匹茲堡移植中心培訓出來的。
『沒有免疫抑制劑的器官移植手術是不可能成功的。』馮告訴記者。在他的印象裡,1954年之前器官移植只是科幻小說的內容,縱使將器官移植進去,也會很快發生排斥反應。
上海交通大學附屬第一人民醫院泌尿外科教授唐孝達告訴記者:『排斥反應這一關一定是會遇到的。人體遇到不屬於自己的東西,一定要想辦法把它排出去,所以我們叫「排斥」、「排異」,就是排他的意思。免疫抑制劑的作用就是把這個「軍隊」的成員都關起來不讓它們出來,因為它們一出來就要把移入的髒器抓起來殺掉。』
免疫系統的做派非常保守,它所追求的就是穩定壓倒一切。所以在移植領域,免疫系統成了醫生的眼中釘、肉中刺,成了手術需要解決的最重要的問題之一。『除了同卵雙生者之外,所有的移植都會發生排斥反應。就拿肝移植來說,排斥方式有三種,一種是剛剛把血管接通,移植來的肝髒在幾分鍾、一小時之內就變黑了,立刻會死掉,這是所謂的「超級排斥反應」;還有一種最常見,叫做「急性排斥反應」,不是說手術後立刻就會發生,可能是很長時間纔發生,也可能反復發作,病人術後用於維持的藥物多半都是預防治療急性排斥;還有一種是「慢性排斥反應」,比如兩個人就是合不來,今天問題解決了,明天又有新問題,最後還是鬧崩了。到目前為止,慢性排斥反應沒有辦法解決,移植後病人可能活不久也可能活10年、20年,最終這移植的器官還是死掉了。』冷希聖告訴記者。
由藥物開啟的新時代
正是因為免疫系統的特殊性,再回過頭來觀看器官移植史時,就是一段和免疫系統相抗衡的歷史。
『早期醫生采用全身X射線照射,來防止排斥反應的發生,結果收效甚微。』唐孝達告訴記者。1954年,美國醫生約瑟夫·默裡(Joseph Murray)為一對同卵雙生兄弟進行腎移植獲得成功,其後的4年內又進行了6例這樣的手術。1962年,醫生將硫唑嘌呤用作免疫抑制劑,腎移植患者纔能夠存活較長時間。從此,腎移植成為定型的外科手術,用於臨床治療慢性腎功能衰竭,使得臨床腎移植進入了一個新的時代。到上世紀70年代末,由於采用硫唑嘌呤和強的松的聯合免疫抑制維持療法,實體腎移植術的一年存活率達到了50%左右,默裡醫生也因其開創性的工作而榮獲1990年諾貝爾醫學和生理學獎。到目前,腎移植的成功率已經達到了90%,有一些腎移植40年的人仍然活著。
腎移植手術的成功鋪平了其他器官移植的道路。上世紀60年代,人類成功實施了第一例肝移植、胰腺移植和心髒移植手術。1963?1967年,匹茲堡大學移植中心的托馬斯·斯達澤醫生大膽嘗試了8例人類肝移植手術,但是由於各種原因,病人中存活最長的只有23天。那個時候,醫生的白大褂常常浸滿血水,斯達澤也常常被噴得滿臉是血。在整個上世紀六七十年代,因為存活率太低,肝移植一直處於臨床研究階段,沒有成為一種臨床治療方式得到廣泛應用,肝移植在人們眼裡十分危險並且不可靠。
1979年,環孢素A的出現徹底改變了臨床移植的面貌。不久人們發現,環孢素A的使用能夠使肝移植的存活率從以前的30%提高到70%。70%的存活率意味著肝移植終於可以結束漫長的臨床試驗期,正式走進各大醫院的手術室。但是,不可逆轉的排斥和心血管疾病仍然存在。
1990年12月30日,《紐約時報》頭版頭條的新聞名為《匹茲堡的神奇藥物》(The Drug That Works in Pittsburgh),匹茲堡大學移植中心將新藥他克莫司用於肝移植後的免疫治療獲得成功。他克莫司就是李國興所服用的普樂可復,於1989年用於臨床。『從此以後器官移植進入了一個新的時代,到目前為止,較好的肝移植中心患者一年存活率已經達到90%。從肝移植開始,他克莫司逐步被應用於胰腺、腎髒、心、肺等各種實體器官的移植中,讓所有種類的器官移植存活率大大提高。』馮告訴記者。
目前,環孢素A、麥考酚酸酯、他克莫司是免疫抑制劑的三大主流品種,臨床上通常采取聯合用藥,不斷調整用量來抑制病人的免疫系統。但是,目前的藥物仍然不夠理想,縱使新型的免疫抑制劑還在不斷出現,也沒有解決慢性排斥反應問題。唐孝達舉了個例子:『有一個衡量辦法叫做「半數存活期」,就是患者生存時間的1/2,也就是說到某個時候有一半的人會去世。當年環孢素的半數存活期是7?8年,他克莫司問世之後又得以延長到目前的近10年,並沒有得到顯著提高。』
如果能解決慢性排斥反應,副作用能更小一點,李國興或許會活得久一些。『對於換臉手術而言,技術本身已經不再是個難題,存活率是個關鍵,我們期待更好的免疫抑制劑出現。』郭樹忠告訴記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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