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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家勞模先進上報紙,那叫露臉。我這個拾破爛兒的上報紙,那叫現眼。你說我是環保工作者?這個職稱聽起來夠體面,可怎麼說咱也是個拾破爛兒的。求您了,千萬別在報紙上登我的名姓,也別說我家住嘛地兒好嗎?我不在乎,可我在乎我兒子,我怕同學瞧不起他。』家門口的一位拾荒者如是說。
說到我為嘛乾了這個行當,那真是太偶然了。2005年開春那陣兒,我在一家私人公司做工,工資少不說,還老受氣。我一賭氣就辭工回家了。熬了小半年,家裡那點兒積蓄都花光了,連買饅頭的錢都沒了。我兒子就愛吃饅頭,每天放學回來,餐桌上都有熱騰騰的饅頭等著他。可眼下兒子快放學了,到哪裡弄錢買饅頭呢?我正急得抓耳撓腮的時候,看見了窗外的垃圾桶。於是我就抄起個塑料編織袋,戴上個長檐兒帽去小區拾破爛兒了。生怕熟人看見,我把帽檐兒壓得很低,低得只能看見自己的腳了。老遠瞥見認識的人,就趕緊躲起來。拾了一袋子破爛兒,我就騎自行車直奔廢品收購站,拿到錢就趕緊去買饅頭。等兒子放學回家,熱騰騰的白饅頭照舊擺在桌上了。看著兒子大口大口地啃著我的戰利品,我心裡一下子亮堂起來,原來拾破爛兒也能吃上白饅頭!於是我就又去拾破爛兒了。
一開始我還是個生手,只盯著小區的幾十個垃圾桶,來來去去一天不知翻騰多少趟,凡是收購站要的,我都拾回來了。我發現拾破爛兒不單能吃飽饅頭,還能買菜吃。我的胃口就大起來了,一個小區哪夠我吃的?走出小區一看,乾我這行的還真不少,蹬著三輪車,一個個都是雄赳赳的,根本就看不出低人一等的樣子。拾破爛兒也是自食其力,有嘛見不得人的?想開了,腰杆就挺直了,那個長檐兒帽也丟了,見到熟人也不躲閃了。一遇見商店門前堆著大堆的廢棄物,我就到店裡問人家:『您那堆東西還要嗎?』人家一看我這裝束就知道是乾嘛的,把手一揚說:『把門前打掃利索了,東西都歸你了。』現今搞裝修的店家、人家真多,淘汰下來的好多東西,拉到廢品站都能賣錢。乾這行的一年掙個十萬八萬的不在少數。至於那些連拾帶偷的,一年賺他個百八十萬也不在話下。我這人最本分,人家扔了的東西,我還得問問人家:您還要嗎?
這世界甭管嘛事兒,只要你放手去做,就不愁闖不出一條生路來。我拾破爛兒怎麼了?我不單拾來了饅頭拾來了菜,我還拾來了孩子的學費,供孩子上了天津市最好的中學。你看這滿屋的書,還有這電腦,都是我用拾破爛兒的錢給孩子買來的。
不過,我這點兒自豪,一到我兒子那裡就變成了滿心的虧欠。每天去學校接孩子,看見一輛輛小汽車擠滿了校門口,我就遠遠躲到一邊去。我不跟人比,可兒子跟同學一塊走出來,同學抬腳就鑽進了轎車,我兒子卻只能往我這輛破自行車上爬。我不想在眾人面前上演這樣的場面,我怕傷了孩子的面子。人家孩子都坐汽車走了,我兒子纔在離校門很遠的地方找到我那輛自行車。
有一次趕上下大雨,別的孩子出校門就一頭鑽進汽車裡,我兒子卻在雨中狂奔著,去那個別人看不見的角落,找他沒用的父親。父子倆一把雨傘,根本就擋不住風雨。孩子一手舉著傘,一手還不停地擰著我後襟的雨水。借著雨水的掩飾,我的眼淚也打開了閘門。我說:兒子,爸爸忒沒用了。好好求上進,將來混出個人樣來給爸爸看看好嗎?兒子說:我們中學盡出大人物,等我也成了大人物,一定讓您坐汽車。我說:爸爸不想坐你的汽車,爸爸只求你體體面面做個人,做個對國家有用的人,別像爸爸這樣。兒子說:爸爸,您別老說自己沒用好嗎?您拾破爛兒難道對國家沒用嗎?難道就不體面嗎?聽了孩子這番話,我臉上的雨和淚更止不住了。小小年紀能有這般見識,我兒子肯定能成大人物。我呢,更得放開了拾破爛兒,給他做好這個破爛兒爸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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