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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多天前,安徽省阜南縣小伙孫彪深夜猝死家中。孫彪從事的是一個特殊的行業——列車售貨員。孫彪的妻子李輝說,他其實是冒名頂替的,像孫彪這樣冒名頂替的列車售貨員大有人在。隨著調查的深入,內幕被重重揭開。內部人士透露說,冒用證件成為這個行業的潛規則,而這項業務由一家專門公司操縱著。
【售貨員之死】
連續工作3天3夜後猝死
9月18日,阜南縣小伙孫彪剛剛度過了28周歲的生日。可十多天後,這個年輕體壯的男子卻突然離開人世,丟下了自己的妻兒……
孫彪的妻子李輝說,『我們現在住在南京。』不過,由於住在老家的爺爺身體不舒服,10月7日工作結束後,孫彪坐車回了一趟阜南縣。
『他是下午2點鍾從合肥坐車的。』李輝說,晚上7點孫彪到了阜陽市。『下車後,他給我打了電話。』
晚上8點左右,孫彪趕到阜南老家,見到了爺爺。雖然工作了幾天,孫彪還是和爺爺聊了很久。一直到了晚上10點多。孫彪說:『爺爺,我有點累了。』聽了這話,老人心疼孫子,趕緊讓他去睡覺。
大約到了深夜12點多鍾,奶奶半夜起床。經過孫彪床前時,老太太看到孫子的一條手臂垂在被子外面。怕孫子著涼了,老太太特意將孫彪的胳膊塞進被窩裡。可是,這一摸,老太太心中頓時一驚:『孫彪身體冰涼的。』慌亂中,老兩口發現,孫子已經停止了呼吸。
等到120急救車趕到時,醫生檢查後說,人已經死亡了。當時,家人根本難以接受這個突如其來的噩耗。追問時,醫生說,孫彪很有可能是猝死。
李輝說,孫彪是因為工作太累而導致猝死的。『他從10月3日上班,一直連續工作了3天3夜』。期間,孫彪曾感覺疲勞過度,多次向公司經理請假,但遭到拒絕。一直到了10月7日下班,孫彪纔回了老家。
那麼,孫彪是做什麼工作的?坐過火車的人知道,很多車上都有一些身穿鐵路系統制服的人員拿著襪子、玩具等各類物品,向乘客兜售。其實,孫彪的工作就是賣這些物品,他是一個『列車售貨員』。
【身份的秘密】
冒充『鐵路職工』上車售貨
讓人奇怪的是,孫彪並不是鐵路系統的職工,他是怎樣來到列車上推銷商品的呢?
李輝說,2009年4月,她和孫彪先後來到一家名叫沁燕科貿有限公司的單位工作。這家公司『神通廣大』,因為李輝和孫彪來了以後,『搖身一變』就成了列車售貨員。
李輝說,為了能讓孫彪順利上車賣東西,公司准備了很多東西。『公司發了一套列車乘務人員的衣服,有外套、褲子、領帶、肩章。』除此之外,『還發了鐵路職工工作證和售貨員的工作證。』值得注意的是,這些工作證件上的照片雖然是孫彪本人的,但姓名卻換成了『路利軍』。
李輝解釋說:『路利軍是鐵路系統的正式職工,這些工作證都是他的。』但是,『公司把路利軍的證件搞來了,貼上了孫彪的照片。』如此一來,孫彪就順利地成了一名列車售貨員。
一年來,每逢值班日期,孫彪就穿上制服,佩戴『合客售貨286』的胸牌,從合肥火車站西側的小門進入站臺。等到阜陽開往上海的列車靠站,孫彪就拿出工作證,輕松上了車,開始了幾天的工作……
李輝說,冒名頂替成為列車售貨員的並不僅是孫彪一人,沁燕公司的幾十名員工都是如此。
但沁燕科貿有限公司的法人代表方君勝說,孫彪夫妻使用的證件『是他們自己想辦法弄到的。』而冒用證件一事是公司部門經理姚勝在操作。不過,方君勝的話並未得到姚勝的證實。姚勝辯稱,他只是老板請來幫忙管理的,『這樣的事情根本沒有。』姚勝態度很堅決,『就是到了法院,我也是這樣說! 』
那麼,孫彪的證件是從哪裡弄來的?李輝說:『證件和衣服都是公司辦好了,給我們的。』
孫彪的一位不願透露姓名的同事也證實了這種說法。他說:『我進公司時間不長,現在使用的證件也是冒用別人的名字。我的證件是公司給的,但是公司是怎麼搞到的,我就不知道了。』而另一位曾在列車上從事商品銷售的王先生則表示,冒用證件是他們這個行業的規矩,『我是鐵路部門的職工,知道有這個事情,但是這些證怎麼來的我也不清楚。 』
采訪期間,李輝指著沁燕公司值班室牆上的排班表說,這些人中有許多都不是鐵路職工,『都是冒用別人的證件上車銷售商品。』她還拿出十多張上崗證,『這些人中有人是正式職工,有人是冒用身份。』李輝說,這些證件是她從公司拿到的,都是公司廢棄的。
對此,方君勝一直回避記者的問題,但是他向記者透露了一個更大的『秘密』。在上海、南京、廣州等地,上車銷售商品都可以不是鐵路部門的職工,而只有安徽查得比較嚴。
【利潤的秘密】
商品一上車能有幾十倍暴利
這些『列車售貨員』每次出車,都要交給公司一筆管理費。為了賺到錢,他們會極盡忽悠之能事,使列車上銷售的商品利潤高達成本的數倍甚至幾十倍。
李輝說,雖然孫彪順利上車了,可列車售貨員的工作並不好乾,『要想辦法讓乘客買東西』。於是,一名『稱職』的列車售貨員一定要練就一套善於忽悠的本領。
10月19日,在孫彪生前的公司,筆者見到了兩份宣傳畫冊,都是傳授如何銷售產品的——
電子煙:各位旅客大家好,現在我給大家介紹一款全世界都在用的產品,是什麼呢?它就是目前全國電視都在熱播的與大家身體健康密切相關的產品,電子煙。什麼是電子煙?它對人體有什麼好處呢?它跟香煙一模一樣,吸起來也跟香煙的味道一模一樣,它的煙味不次於市場60元一包香煙的味道,而且吸時不用打火機,沒有火星、光有煙味的香氣,每天吸的再多對人身毫不傷害。因為它是無煙毒的,采用高科技的過濾手段,請大家放心吸,而且吸時非常方便,隨時隨地……它的價格全國統一價199元/包,現在廠家在火車上搞試點促銷只賣150元/包,這一包電子煙足夠吸幾個月的……
列車售貨員的忽悠本領這麼高,自然有很多乘客會動心,掏錢購買這些神奇產品。可是,人們恐怕難以想到的是,這些商品的成本卻是低得微乎其微。
李輝說,她以前在列車上曾銷售過一款保健項鏈。從公司拿項鏈的成本價是10元/條,可給出的銷售指導價卻是每條80元?150元,但大家的銷售價格甚至更高,『有人甚至能賣出200元一條的』。
沁燕科貿有限公司的會計吳小姐說,一些產品公司還有一部分利潤。『牙刷的進價是0.93元,賣給員工是1元;牙膏進價是0.75元,賣給員工是0.8元。』
方君勝說,每趟出車回來,員工交了管理費和商品的成本後,『剩下的錢都是他們自己的』。李輝則表示,孫彪在淡季時每趟車能掙一千五六百元,而旺季掙得更多。
【公司的秘密】
鐵路系統公司『坐地收錢』
據調查,列車銷售業務層層轉包,背後錯綜復雜。作為監管部門,上海鐵路局合肥鐵路客運段的相關領導了解相關情況後,表示震驚。
即使到了今天,李輝也沒有弄清楚列車銷售業務背後錯綜復雜的層層轉包的關系。方君勝解釋說,沁燕公司並不與鐵路部門直接打交道,而是與天雲公司存在承包關系,所以員工相關證件上標注的所屬單位都是『天雲公司』。
李輝和吳小姐都證實,沁燕公司有幾十名員工,而每個員工每趟出車時都要繳納一筆管理費。由於銷售淡旺季不同、每條列車線路的長短不同、客流量不同,員工的管理費從五六百元到上千元不等。
從上海鐵路局合肥客運段了解到的情況是,上海鐵路局下屬的各類單位非常多。其中,上海鐵路局局屬的多經公司,下屬有安徽鐵道發展集團有限公司。而天雲公司則是安徽鐵道發展集團的下屬企業。
10月19日下午,天雲公司總經理丘永和證實,他們確實將列車商品銷售業務轉包給了沁燕公司,『按照合同,他們平均每月交給我們一兩萬塊錢,承包了幾條列車線的商品銷售業務,而具體業務是沁燕公司在操作』。
承包了天雲公司後,沁燕公司繼續對員工發包。方君勝一直強調,公司與孫彪並非勞務關系,而是發包關系,『我們收的是管理費,他們並沒有上繳利潤。』方君勝認為正是這樣的關系,加上列車銷售人員的流動性比較大,所以沒有辦理社保。
丘永和則表示,孫彪的死他已經知情,他們將立即停止與沁燕公司之間的合同。『其實我們也不想乾了!他們公司一個月上繳的那一點錢。對於公司200多人來說,根本不管用。我們還得承擔管理責任。』
孫彪意外死亡後,李輝曾試圖向上海鐵路局合肥客運段反映問題,但是每次都被攔回。李輝說,『只要我們去段裡,就會被保安攔下來,然後保安通知方君勝把我們接回去。』李輝說,這已經成為他們找到方君勝百試不爽的方法了。
對於孫彪之死,上海鐵路局合肥客運段紀委書記張益民看到相關材料後,坦言非常震驚。『要不是你們拿來證據,我們真的沒想到還有這種事情。』張益民說,天雲公司以前是客運段直管。幾年前,企業進行了改制,現已劃歸安徽鐵道發展集團公司管理,但是客運段對天雲公司仍然負有監管的職能。
『這些人怎麼上車的?我們肯定有監管失職的責任。』張益民表示,將對此事進行調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