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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公輸於蘭
圖/王震坤
銀海先生送來一只宰殺洗淨的光兔子,囑一定要嘗嘗。我本不是素食者,也沒有特別的宗教禁忌。但是,要去吃那些美麗或者忠勇的動物,終究有點不忍。我不吃狗肉,菜市場剛剛有賣餐鴿的時候也總是回避,見過小販活剝鵪鶉後,連鵪鶉蛋都不吃,別說是一只連頭搭腦的兔子了。這可讓丈夫犯了難。怎麼弄,怎麼弄?他不善下廚,見我連看都不看那包兔子屍體形狀的東西,撂下一句狠話:屬兔的就不吃兔,那以後家裡也不要做牛肉了,因為本人是牛大爺。這可不行,因為兒子喜歡吃牛肉。權衡再三,不得不硬著頭皮想辦法將一只死兔子做成一道菜。前提是不要讓我看到那整只兔子,必須有人將那只兔子處理好,去掉頭爪,剁成小塊。
『好了,出來吧,就當燒一頓紅燒肉好了。』大約過了半個小時,丈夫將我喚到廚房,一盆鮮嫩乾淨的肉塊放在案上,看上去很像最最新鮮的乳豬肋排。
對付從來沒有接觸過的食物,須得先研究一番。《名醫別錄》曰兔肉『無毒』,主補中益氣,《本草》曰兔肉『甘,寒。涼血,解熱毒,主熱氣濕痺』,亦可治『胃熱嘔逆,腸紅下血』。鑒於兔子的這些物性,再想到已是秋涼,便真就拿它用溫陽的調料紅燒處理了。
先將鍋燒熱,入適量花生油,入蔗糖,文火熬至出焦糖色,將兔肉塊倒入翻炒鎖住兔肉水分,等到肉塊均勻裹滿焦糖呈金紅色,入老姜一大枚,蔥白一大束,大料一朵,桂皮兩爿,香葉三片,頭道釀造紅醬油一大勺,陳釀紹酒一匙,再倒入整瓶黑啤,加蓋旺火燜燒至沸後5分鍾,翻炒,再入乾紅椒四支,轉溫火燜約30分鍾,至肉酥湯汁收至粘稠,起鍋裝盤,撒上零星香菜葉。一盤香氣撲鼻、醬色紅亮的兔肉就成了。
當天有親友來訪,以格海納乾紅佐兔肉,再配以鮮蘑、黑木耳、走地老母雞湯、清蒸黃魚,外加幾番時蔬,獲得一片嘖嘖稱贊,讓我頗有成就感。不過有兩個細節還是別人看不到的:一個是雞湯裡沒有雞心、雞肝,因為兔肉性偏寒涼,不能與雞心、雞肝、桔、芥同食,怕傷脾胃;還有就是我滿足於自制兔肉的香氣,卻依然沒有勇氣品嘗,哪怕一小塊。只是時不時想起外婆說過的故事:當年母親懷我三月,適逢困難時期,蛋白質不夠,外婆得一兔子,欲煮給母親營養。可母親不願吃,怕胎教不好,生出孩子兔脣。結果外婆轉身將兔肉燒成紅燒,騙母親說是豬肉讓她吃了下去,吃完了告訴她是兔肉。結果我呱呱墜地時,母親第一聲問的是『孩子的嘴怎樣?』醫生很納悶,不問男女,為何只問嘴?便抱我給她看,看到一切正常,她那提了大半年的心纔落定下來。
也算讀書人出身的母親曾經有過如此荒唐的迷信,恐怕只能用母愛纔能解釋得通。念及於此,眼前的兔肉雖然誘人,也還是不吃為好。腸胃中沒有兔子,心裡就永遠存有一個跟兔子有關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