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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曾經很天真地對老婆說:“我要把我發表過的文章編成書,出一本集子。”老婆很驚訝:“你把書送給誰呀?”
是的,我心裏不再有一匹蹶蹄的馬,我心裏奔跑着一隻鹿,我想出一本書,裝幀很精美,封面是水墨畫,厚厚的有200頁,說明我的學問還不淺。我想象着在某個飯局上,把書贈給別人,贈給同桌的美女,別人會非常客氣地接過書,投來“羨慕”的目光,我的那麼一點點虛榮心得到了滿足。
40多歲,還很幼稚。有一天,我的一個朋友問我:“做一件生意怎樣?”原來,朋友遇到3個浙江人,聊着聊着,就打探清對方的情況。這3個人是兄弟,老大生病住院,老二、老三在病房裏陪護大哥。提到大哥,兄弟倆就激動,其中一個說:“從前家裏窮,是大哥付出很多,帶我們一起幹。他這病,我們一定要幫他治好,10萬元、20萬元,哪怕百萬元、千萬元,都在所不惜。”朋友很驚訝,原來這3兄弟是做木苗生意的。朋友想,是呀,現在到處做房地產、開發景區,市場前景多大啊,自己怎麼沒有想到呢?我們這座城市沒有山,朋友很認真地問我:“這事能不能試一試?”誰說中年了就沒了闖勁?
心中殘存少年的浪漫。下雨天,只要雨不大,我喜歡撐一柄傘到外面走走。聽着雨絲沙沙地打在傘上,斜風細雨不須歸。
我曾幻想,冬日飲酒當以北方圍爐爲妙。炭火熊熊,映着紅暈的臉龐,談興正濃。或是在麗江古城,在古舊的客棧、臨水的酒肆啜飲,遠處的玉龍雪山的清流,似一段若隱若無的歌,循石板縫隙汩汩而過。走過石板橋,臉上有些發燙,掬一捧清冽的泉水,洗卻風塵。圍坐是緣,舉杯是福,人生何處不相逢。
40多歲,有人學猴子爬到樹上,像少年時,手搭涼棚向遠處瞭望。
年輕時沒有實現的願望,由於某個機會被撩撥,會發現一顆不老的童心。有一天,我的一個親戚興沖沖地跑來,說他中學時代的同學要去掛職,兩年回來可以升職。他很開心,自己也是老大學生了,只因爲當年入錯行,也就錯過了許多機會。朋友喃喃地說:“只是有20年未交往了,不知道這個同學還肯不肯幫忙?”眼神中,閃爍着一個孩子纔有的嚮往。
中年男人還沉浸在幻想之中,喝酒喝高了,總是很高興,有時還像小孩子興奮地手舞足蹈。
有一段時間,我將發表的文章貼到博客上,還非常興奮地標明:×年×月×日,發表在×報,似乎在收集、存檔,擔心自己從記憶遺忘,其實是生怕別人不知道,顯擺。
看看周圍的70後小兄弟、80後小侄子、90後兒女,他們的目標總是很實際。我跟在外地上學的兒子通電話,這小子試探着問:“最近發文章了吧?”先是拍馬屁,隨即對稿酬打起了歪主意。他說:“爸,你要多寫,把稿費寄給我吧,這個月的生活費又不夠啦。”
梁實秋的《中年》說:“科班的童伶宜於唱全本的大武戲,中年的演員才能擔得起大出的軸子戲,只因他到中年才能真懂得戲的內容。”
越老越幼稚,只因他把自己排除在中年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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