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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春鳴喜歡去逛的一家大超市裏有一排貨架,陳列着碾碎的迷迭香、百里香、鼠尾草、羅勒、蒔蘿……那些玻璃瓶裏香氣滿溢而外人渾然不覺,即使這一生不過是等着去廚房,在一些湯裏下落不明,它們的樣子,還是那麼勇敢,帶着古老民謠的美好與溫暖。
我還喜歡蓮波,這個名字在上世紀九十年代的網絡風靡一時,閱讀她的文字,猶如輕輕搓捻一根香草,微綠、幽香,久久不散。我看《蓮波散語》,她在自序裏說:蓮波,長於蘇州,木命,所以耿直,命有華蓋,所以孤單,宿命,信佛,喜歡咬文嚼字。簡簡單單幾句話,就讓二十歲的我傾倒。後來她悄然淡出文字江湖,至今在一個浙江的小城裏教書。
還有莎拉·布萊曼,2008年奧運會開幕式上,她和劉歡高唱一曲《you and me》,聲音如銀色的月光傾瀉。我在網上覓得她的專輯《一千零一夜》,廣袤沙漠,無垠空間,她空靈的聲線同時無限接近天籟和人的心靈。用一句中國的古詩來比方,分明是空山新雨後,天氣晚來秋。
而至於《斯卡保羅集市》,原本是一首古老的蘇格蘭民間迷歌,歌詞至少追溯到十三世紀的英格蘭,曲調則更早,產生於蘇格蘭。幾經傳唱,遇到了莎拉·布萊曼,於是歌詞裏那些香草的氣味,更加裊繞地散發出來。
我昨天聽到莎拉版的《斯卡保羅集市》時,正迎着夕陽開車,因爲有山的剪影和大紅的落日,路上的喧囂都變得不足道。在歌聲裏,我聽見荷蘭芹,鼠尾草,迷迭香和百里香的名字,它們迴環往復地出現,一年年被收割,被攏在一把石南花中間。清風吹拂着折斷的野草花,寒香零落,月亮從曠野般的天空掠過,超市的香草罐子和蓮波,於是都在飄渺的歌聲裏奇蹟般前來。
“問爾所之,是否如適,蕙蘭芫荽,鬱郁香芷,彼方淑女,憑君寄辭,伊人曾在,與我相知,囑彼佳人,備我衣緇。蕙蘭芫荽,鬱郁香芷,勿用針砧,無隙無疵,伊人何在,慰我相思……”這是蓮波對《斯卡保羅集市》的詩經體翻譯,並不僅僅是因爲這個句式,使《斯卡保羅集市》和古中國的《詩經》產生了一種微妙的契合。它們都憂傷而充滿古意,一唱三嘆。《詩經》裏,也有數不清的藥物和香草,其名也美,又總和愛情有關,“彼採蕭兮,一日不見,如三秋兮”那蕭就是艾,有清苦的香味,我在院子裏栽了一大片,而迷迭香,它的名字那麼美,拉丁文意爲海中的露水。
悠遠的芳香、寂寞的山林,無法收拾地,盪漾在越來越暗的路途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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