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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開大學濱海學院三年級學生龔浩21日午時帶着一名男嬰來到天津市大港區板廠派出所報案稱,這名男嬰是自己於6月19日撿到的。
他表示,當時一名陌生女士託他臨時照看孩子,隨後不知去向。龔浩將這個嬰兒帶回學校,隨後寄養在一戶好心人家裏。
這個20歲的男生對警察重申了自己昨天在社交網站上記錄的內容。在他看來,這段經歷的意外程度是令人“尖叫”的。
龔浩稱,6月19日中午,自己在鐵路北京南站的一家餐廳用餐時,來了一位推着嬰兒車、穿着黃色衣服的女士,請他幫忙照看一下就走開了。他強調,雖然自己沒有當時答應,也“沒有任何義務”照看,但出於愛心還是代爲看護。他以爲這名女士只是去了洗手間,或者只是去打一個電話。
然而據他回憶,大約1個小時之後,孩子“玩命地哭”,女士卻不見蹤影,他才意識到發生了什麼。
起初,他不敢去碰孩子,因爲它看上去弱小得“脖子碰一下都會斷”。他向人求助,但人們只是看看,不敢接手。他回憶說,後來自己看到了窗外一個黃色的身影,衝出去發現了那名女士。然而沒有追上,只找到一張寫有電話號碼的紙條。
龔浩說,撥通電話後,對方只是哭泣,懇求他幫忙。“接着我愣了,沒有任何人或經歷能告訴我該怎麼做”,他說,旁邊有人勸他離開,有人勸他報警。他“憑着記憶裏的姿勢抱起了他”。“我發誓那是我這輩子最小心地一次,遠比抱百十萬元的古董小心。”
這是一個耳朵較大、頭髮濃密、生有溼疹的男嬰。他後來打電話追問那名女士獲知,孩子生於6月9日。
嬰兒車裏還有奶瓶和半罐奶粉。龔浩說,身旁兩位熱心阿姨指揮自己照顧孩子,但她們避免接觸孩子。他還注意到,也有人對自己指指點點,“彷彿在述說一件很可笑的事”。
多方求助未果,龔浩帶着孩子乘上了迴天津的火車。回校的遭遇令他悲喜交加。
在他的回憶中,這一路上遇到了熱心的列車長,教他怎樣“抱孩子”的阿姨、爲他四處諮詢怎樣處理這類事情的出租汽車司機。同時也有一些陌生人聽說此事後尾隨他,“共有6撥人”提出想要帶走這個孩子。甚至有位女士遞給他一張銀行卡,讓他“別管了”,表示自己一定會照顧好寶寶。
“我確實一點沒有掙扎,每一次我都很堅決地拒絕了。”龔浩說。
爲了證明自己,他儘可能記下了一些路人的聯繫方式,並隨後提供給了校方。不過他拒絕向所有記者提供這些信息,也不願再談起此事。
“我不想出名”,他說。
回校的路上,龔浩打電話請同學幫忙購置了嬰兒用品,並請兩位好友到火車站接站。他說,幾乎每個聽到此事的人,第一反應都是質問他“是不是開玩笑”,第二反應是問他“腦子是不是壞了”。
“這個社會總要有些‘腦子壞了’的人,如果沒有‘腦子壞了’的我,也許這個孩子會死,會成孤兒,會被牽走,如果沒有那麼多‘腦子壞了’的人,這個社會早就完了。”他說。
在南開大學濱海學院,他得到了同學的協助。很多同學到宿舍圍觀。宿舍裏,“幾個大男生手忙腳亂地換尿布、煮奶粉”,儘管嘴上雖然說他“愚蠢”。這使自認比較“特立獨行”的龔浩,“忽然生出了很強的羣體感”。
6月19日下午,大港當地一戶人家聞訊後也趕來了寢室,並帶嬰兒去醫院做了體檢。他們是龔浩做家教時認識的。
確認孩子身體健康後,這家人放心地將孩子帶回家裏,全家人輪流看護。其中一位家人對記者說,他們只是代爲看管,之所以先做體檢,是怕萬一孩子有生命危險,承擔不起責任。
過去兩天裏,大港區這戶姓汪的人家一直負責照顧這名嬰兒。“我們給他取個名字‘來福’。”拒絕透露姓名的男主人說,希望孩子能夠平安幸福。
“來福”目前的多數時間是躺在人的臂彎裏甜美睡眠。
龔浩開玩笑稱“來福”是自己的“兒子”。事實上,他的父母——一對遠在江西省的警察夫婦,也一度懷疑這個孩子是兒子不願承認的私生子。
父親以“審訊嫌疑犯”的方式多次審問了龔浩,並表示如果真是私生子,就“抱回家,別鬧了”。
19日晚,龔浩給父母打了近3個小時電話交代此事。父親幾乎“罵”了他兩個小時,母親則急得表示要飛到天津。
“媽媽說,他們希望我做一個有正義感有良知的人,遇到昨天的事情,他們大概也會作出和我同樣的決定”。龔浩說。不過身爲警察的父母擔心他捲入某種“陰謀”。
目前誰也無法確定這名棄嬰的生身父母。而那位將孩子交到龔浩手裏的女士,電話也難以打通。
她有時懇求他只幫忙“照顧兩天”,兩天後自己會來抱走孩子,表示自己確實有“難言之隱”。有時她否認那孩子與自己有關,表示那只是朋友的。
她還表示,龔浩如果不想管,就把孩子交給警察,自己以後會去聯繫。
龔浩也向自己的輔導員杜曉聰報告了事情的經過。21日上午,他給學校寫了一份書面說明。
南開大學濱海學院黨委書記張景蔭告訴中國青年報記者,學校認爲當務之急是爲嬰兒找到安全、合法的去處。因爲無論本校師生還是熱心人士,都沒有辦法確保一個出生只有十幾天的嬰兒的生命安全。
已有一些民間機構及陌生人聯繫南開大學濱海學院及龔浩本人,希望收養這個棄嬰,均被拒絕。
張景蔭說,該校從未遇到過此類事情。他謹慎地諮詢了南開大學社會工作與社會政策系教授陳鍾林,並隨後聯繫了天津市兒童福利院。
21日下午,在警方、校方及民政局的協助下,這名棄嬰在大港醫院做了體檢,發現有輕微肺炎,今晚被轉往天津市兒童醫院治療。
張景蔭還告訴記者,學校下一步將調查覈實此事。如果事情確如龔浩所說,那麼在他身上體現出的“不逃避、敢擔當”的責任感,令人爲這個年輕人感到高興。令人感動的還有幫他照顧嬰兒的外界好心人及本校師生自發表現出的愛心。
“如果人人都能做到這一點,社會就好得多。”張景蔭說。
今晚,龔浩表示自己目前“喜憂參半”。孩子的去向有了着落令他高興,然而孩子被確定爲棄嬰令他難過。他仍然希望找到孩子“狠心”的親生父母。
對於孩子離開自己,他表示感到“失落”。前天他見到這個孩子時,找不出確切的形容詞,但確定“無法將他與‘漂亮可愛’之類的詞語聯繫起來”。
但在過去的48小時裏,他爲這個孩子取了好幾個名字,希望“兒子”能有幸福的未來。一個特殊的名字是以他的姓氏和專業命名的:“龔業工程”。
他認爲此事已經給自己帶來了麻煩。不過他也表示,自己沒有去考慮太多可能的麻煩。
在社交網站上,這個年輕人強調,人們不應當沉淪,應該“守住良知、守住本心”。
“我只知道,如果所有人都選擇冷漠,寶寶會完蛋的,想要孩子健康就必須有人做些什麼。既然必須有人得站出來,那爲什麼不是我?我沒有什麼做道德楷模的想法,只是覺得人活着就該坦蕩蕩,只要事情是對的,何必總去擔心結果?瞻前顧後解決不了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