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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呂傳彬命運其實是掌握在自己手中的。
1994年年初,震驚全國的中國化工進出口總公司江蘇分公司特大貪污犯仲開龍,在被省、市兩級法院判處死刑、最高人民法院死刑複覈階段,因編制出新型漢字輸入法,得到最高人民法院由死刑變爲“死刑,緩期兩年執行”的改判,成爲建國以來第一例以發明成果改判的死刑未決犯。
仲開龍,1966年生於江蘇省如皋縣黃市鄉一個貧窮的農民家庭。仲開龍上有三個姐姐,父母替他取名“開龍”,是希望他作爲仲家唯一的男丁,能夠成“龍”。仲開龍果然不負衆望,於1984年考入江蘇省外貿學校,三年後被分配到中國化工進出口總公司江蘇分公司任樣宣科開票員。
仲開龍手握物資和財務結算兩方大印,負責公司物資的進口、入庫和調撥三個環節的具體工作。上任後不久,即有“下海”的“哥們兒”找來。仲開龍一個同學的哥哥急需一批進口物資,得知仲開龍手上正有這批貨,三番五次地懇求加利誘。江湖義氣和私慾使仲開龍原則漸失,他在爲“哥們兒”辦完事後,得了一筆“好處費”,地獄之門由此打開。在不到3年的時間裏,仲開龍先後10次盜賣國家物資,並且私吞匯票,收受賄賂,所得贓款累計高達百萬元。
仲開龍貪污鉅款的罪行終於敗露。1990年10月,年僅24歲的仲開龍落入法網。1992年3月,南京市中級人民法院一審宣判仲開龍死刑。
仲開龍提出請求,說自己離死期不遠了,已沒有什麼要求,但在計算機編碼方面有些想法,想寫下來
宣判以後,被死亡陰影籠罩着的仲開龍萬念俱灰。看守所的管教幹部輪流找他談話,加以開導。在法定期限內,江蘇省高院接到了仲開龍的上訴狀,並對此案開始了二審。
仲開龍在等待着最後的結果,也在等待着生命的終結。從喧譁的世界隔離開來後,他開始對自己短短的生活歷程,進行全面反思。他想起年邁的父親對自己的厚望,想起案發後,姐姐取出省下的5000元錢替他還贓……他輾轉反側,夜不能寐。他在深刻的反思中,閃出一個亮點:能不能利用生命的最後時刻做點什麼?
1992年8月,仲開龍被調換到另一處監房。一天,他偶然看到雜誌上的一篇有關電腦應用方面的文章,文中提到了一種較拼音碼更先進的新型漢字輸入法。仲開龍那時對“漢字輸入法”一無所知,只聽說拼音碼雖易學,但使用複雜繁瑣。仲開龍感到,新碼雖比拼音碼快一些,好像還不是最好的。爲什麼不能編制一個能將漢字輸入率大幅度提高的代碼呢?仲開龍暫時丟開雜念,一門心思撲在電腦編碼上。
在二審提審過程中,仲開龍向審訊法官提出請求,說自己離死期不遠了,已沒有什麼要求,但在計算機編碼方面有些想法,想寫下來,或許對有關方面有些參考價值。本着鼓勵未決犯在關押期間,多做利國利民之事的原則,也爲了穩定仲開龍的情緒,法官答應了仲開龍的要求。
仲開龍動筆之初,由於電腦知識貧乏而使他困難重重。憑一本《現代漢語詞典》,根據編碼最基本的原理,以26個英文字母的特定組合代表漢字,仲開龍將7000多個漢字的偏旁逐一拆開、歸類、篩選、編排,找出一套新規律。1992年10月下旬,仲開龍完成了數萬字的《全息中文碼》初稿。
1992年12月11日,江蘇省法院在經過周密調查後,作出了維持原判的刑事裁定,並依法報送最高法院覈准。
二審的判決使仲開龍停下了手中的筆。他陷入極度悲觀的情緒中,一時不能自拔。管教幹部們再度向他伸出援助之手。他們舉出種種由最高法院改判的實例,鼓勵仲開龍不要放棄任何一次戴罪立功的機會。爲使仲開龍的研究得以繼續,提高他的信心,看守所允許其家屬往獄中送有關計算機方面的書籍。
在深入研究中,仲開龍發現初稿錯誤百出,於是橫下一條心,排開雜念執意要搞出一套最科學、最合理、有價值的編碼。1993年春天,仲開龍開始對初稿進行全面複覈修定,7000多個漢字的偏旁及對應的字符,他就反反覆覆地抄寫了十幾遍。從3月至8月,仲開龍日思夜想的就是如何完善“全息中文碼”。他竭力要使一種高效漢字輸入法成爲現實。
幾位負責看管的年輕幹部,目睹仲開龍整日佝僂着身子,伏在小桌上不知疲倦地寫着,感到十分欣慰,還去書店、圖書館幫着收集漢字輸入法的最新發展信息,及時提供給仲開龍。
同住的犯人中,只要學過一點電腦的,都被仲開龍纏住問個不休。5月份,牢房裏住進一個犯人,此人入獄前經營音響器材和計算機軟件。他認爲提高漢字輸入的速度,必須降低重碼率,一種輸入法先進與否,也在於此。這個提示,使仲開龍很受啓發。以後他一直按此思路,對初稿進行深層次的研究。
仲開龍開始把編碼的注意力集中在將4000多個常用漢字採用儘可能簡單的擊鍵方法上,又將在字典上使用率高達48%的160多個漢字,編制出高效碼。當時使用的各種編碼一般取9位以上長碼,而仲開龍的編碼只取3位,很多常見的詞組乃至短句都被分進了全息中文碼。全息碼的輸入速度是平均每字2.1鍵,而五筆字型碼則是平均每字3.6鍵。在文稿修改後期,仲開龍決定檢驗全息碼的實用性,便教同牢的兩個初中畢業的少年犯使用。半小時以後,兩個人就將報紙上的漢字,用全息碼密密麻麻地標註出來,小試鋒芒,仲開龍信心大增。
1993年6月中旬,與仲開龍同監的27萬元貪污犯餘某被處以槍決。仲開龍聞訊後,驚悸不已。最高法院的判決即將下達,自己的末日隨時可能降臨。想到這些,仲開龍更是分秒必爭,想盡快完成文稿。
《全息中文碼》經鑑定在編碼方法上具有發明價值,在漢字輸入的程序、編排和簡化上進了一大步
1993年8月初,看守所領導接到仲開龍呈交的兩本文稿後,立即送往南京市中院。管教幹部和法官們儘管在科學理論上無法確認這部厚達182頁的文稿價值所在,但出於對社會與個人高度負責,沒有絲毫耽擱,短短几天,這部文稿就被逐級送到北京最高人民法院。
最高人民法院在接到文稿的時候,對仲開龍案的死刑複覈程序行將結束。最高法院認爲一、二審人民法院判決和裁定的事實清楚,證據確實、充分,定罪準確,審判程序合法。在正式判決將下達的最後時刻,省法院呈送的兩部文稿引起了最高法院法官們的重視。他們旋即將文稿送往中文信息學會漢字編碼專業委員會作技術鑑定。專家們初步認定,全息碼在漢字輸入的程序、編排和簡化上進了一大步。考慮到這份文稿的價值和它對案件最後處理的影響,最高人民法院指示江蘇省法院,調查文稿是否出自仲開龍之手。
調查人員到看守所進行了詳細調查瞭解,走訪了看守所領導、負責幹部和同監人犯,同時調取仲開龍寫稿藉助的工具書和原稿,經過仔細覈查,確認《全息中文碼》系仲開龍所著。
1994年1月15日,一份蓋着醒目的“最高人民法院”大印的判決書終於送到仲開龍手中,仲開龍捧讀完畢,一時涕淚縱橫,不知所措。
判決書這樣寫道:“……仲開龍貪污數額特別巨大,犯罪情節特別嚴重,本應嚴懲,但鑑於其在關押期間所寫的《全息中文碼》,經鑑定在編碼方法上具有發明價值,且歸案後能主動坦白全部犯罪事實,有悔罪表現,尚不屬判處死刑必須立即執行的。”“依法判處死刑,緩期兩年執行。”
由此,仲開龍成爲建國以來第一個在羈押期間以發明成果得到從輕處理的死刑未決犯。嚴懲和寬大相結合的中國法律,給了一個年輕的死囚又一次重新把握自己命運的機會。
摘自《文史天地》2012年第6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