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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東 數天前突然接到美國洛杉磯來電,原上海中國畫院老畫師,我的恩師張守成已駕鶴西去,享年九十有五。
在震驚之餘,張老師的音容笑貌,一一浮現在我的腦海之中。他生於1918年,十八歲時考入上海美術專科學校,二十歲成爲吳湖帆梅景書屋的入室弟子,三十八歲被上海中國畫院聘爲第一批畫師兼創作祕書,六十三歲(1981年)赴美定居,從藝七十七年。
張守成老師是現代海派畫壇中的重要一員,一生中創作了大量的優秀作品,同時也育人無數,桃李遍天下。
在我跟隨張老師學畫的四十餘年中,除了學習繪畫技法之外,更是向他學習爲人處世的品德。張老師經常對我說:“畫畫境界要高,首先要學好做人,只有人品高,畫品自然也就高了。”他的一生就是以這樣的原則身體力行而爲人師表。
張老師經歷了無數次的政治動盪,不管外界環境如何變化,他還是那樣的溫文爾雅一派文人風度,淡泊名利,看淡身外之物。但在對藝術真諦的追求上他卻是非常地執着。從年輕時學習宋元繪畫,一直到師法造化以及形成自己的畫風,數十年如一日,從未放棄過自己的理想。他經常對我說:學無止境,對認定的目標貴在堅持,永不放棄。他教學生時,總是根據每個學生的不同特性,而因材施教。不斷引導每個學生走上有自己藝術風格的道路。他提及當年跟隨吳湖帆老師學畫時,吳老師從不當面畫畫給學生看,而讓學生在學習古代名家作品時,發揮各人的特長,避免了千人一面的弊病,使每個學生能逐步形成屬於自己的風格。
張守成老師到他晚年還保持着一種不可多得的童心。在他九十高齡的時候,一天我與他在路邊散步,見到路上有一小石塊,轉眼間他快步走過去,飛起一腳就把石塊踢到路邊,並笑着對我說:這是他從孩提起就保持的習慣。一方面踢開石塊可惠及後來人,另一方面,象徵着在生活和藝術探索中遇到的困難,都會被他如同清除石塊那樣去克服。
他在家中後院裏親手種植了許許多多的花草果樹,那裏有梅樹、桃樹、李樹、柏樹,還有桔樹和石榴。每次我去那裏,他都要送我幾隻剛摘下來黃澄澄的大佛手,與我分享他的豐收成果與快樂,並說種些樹木花卉,可讓他經常回憶童年在莘莊西河浜的田園生活。在他的晚年作品中,我們仍能感受到一種活力,一種天真爛漫的童心,一種對美好生活的嚮往。
回想去年十一月,我專程去洛杉磯紅柏齋探望他老人家時,他還談笑風生,對我談起他的藝術創作觀,談起了在梅景書屋學畫時的往事,談起了當時上海畫壇的逸聞趣事以及海派書畫今後發展的種種期許……這就是他給我上的最後一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