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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翼民改柳宗元名句“獨釣寒江雪”爲“獨拍寒江雪”,並非爲了譁衆取寵,而是想借此托出一個真實的故事,與諸君一起品評一下其中的別樣滋味。
今年交春時,江南一帶突降大雪,系1998年江南雪災以來勢頭最猛的一場豪雪。天下物事無不利弊互摻,暴雪將臨固然可怕,但對人們也不是一無利好——廣袤的大地將有解渴滋潤的機遇,無垠的麥苗將獲得凍雪殺蟲的保護,山水田園風光將獲久違的銀裝素裹打扮……俗話說的“落雪落雨狗歡喜,麻雀肚裏一包氣”,就是這個道理,幾家歡喜幾家愁啊。
無疑,這時節,最爲得意的人羣應是衆多攝影愛好者啦。衆多攝影愛好者盼了一年又一年,就盼望有個大雪的年景。江南雖然四季分明,風物宜人,多移步換景之美妙,但真正意義上的雪景畢竟難得,並且江南的雪不像塞北的雪那樣,可以經久不化,這裏的雪、尤其是交春後的雪,來得快也去得快呀,差不多就是轉瞬即逝。記得有一年我去梅園觀賞雪中之梅,進園時,每一樹每一朵梅花都託着晶瑩的雪花,觀之質感悅目,聞之清芬沁胸,但等到準備出園子的時候,幾乎所有的梅樹都不見了雪花,絨華已然卸下,淚水卻在流淌,令人憐惜不已啊。所以當得知當夜有暴雪降臨的消息後,我的一撥攝影家朋友無不興奮莫名,連夜準備器械,紛紛互相串聯,相約到太湖邊拍攝最美的雪景,大家心目中太湖邊有許多好雪景可以入畫,並且認定湖畔有一座拱橋旁一隻小亭子最爲理想,有橋有亭有樹有船,濱着湖泊、銜着山樑,再加上雪的裝扮,實在是風景中的絕配啦。
雪紛紛揚揚下了一宿,果然給江南畫上了一幅無比壯麗的雪景圖。次日黎明,雪初停,曙色初露,我的朋友們便呼朋引類、駕起車向太湖畔進發。路上好艱難哦,路面打着滑,只能慢慢開動着汽車,途中遇到了一撥又一撥掃雪的人們,尤其是那些養路的黃馬甲們,估計半夜三更就起牀幹活了。攝影者們從車窗裏探出頭來向他們致敬,也順帶拍攝下了他們揮舞鐵鍬和掃把的英姿。
攝影愛好者們的車隊向湖濱迤邐而去,心境與這雪後的空曠天地一般高爽,——如今生活條件改善,投入到攝影隊伍的朋友越來越多。他們經常邀約着外出採風創作,切磋技藝,交流作品,舉辦展覽,甚而自費印製畫冊……已經養成了很好的團隊精神。比方有一次去皖南採風,在一處古徽州的小山村裏集體拍攝晨景,大夥起了個大早,到小山坡上架起“長槍短炮”,突然發現小山村少了點靈動,便一致想到了不可或缺的裊裊炊煙。於是一位朋友主動請纓,趕下山去付些酬勞,請村民們點火起炊。瞬間,一柱柱乳白色的炊煙升起,起了絕妙的點綴作用。那位下山的朋友雖然錯過了拍攝的機遇,但他感到能爲團隊做些什麼而一無遺憾。這類故事在我的那撥攝影朋友中數不勝數,所以這回遇到難得的雪景,個個都興奮踊躍着呢。
車到湖濱,大傢伙率先向那橋亭處趕去,然而一旦趕到那裏,一個個都傻了眼,——橋在亭也在,但本應有的橋上和亭上的美麗積雪卻一片零亂狼藉。看得出來,並非風、日等自然因素所爲,也不可能是黃馬甲們所作,衆人油然想到了多半是某位攝影愛好者同行搶先一步貪婪拍攝後,破壞糟蹋了,且不見一串孤孤單單歪歪斜斜的腳印留在了潔淨的雪地上啊。有位朋友觸景生情、油然吟誦道:
“孤獨攝影客,獨拍寒江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