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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津冀 從一羣城市到一個城市羣(京津冀協同發展·城市篇)
一舉三得!
面對天津市東麗區區長尚斌義及時伸來的“橄欖枝”,楊一平笑了。
楊一平是中科院自動化研究所副所長,“我們所離清華大學南門不到兩公里,寸土寸金。新技術研究到了中試階段,實驗裝置都沒地兒放,不得不租用人家游泳池做機器魚試驗。”
“到我們這裏來!你們要技術孵化空間,我們要培養科技小巨人,正好互補。”尚斌義也笑得很開心。
北京更是樂見其成。打造科技中心,北京必須讓“中關村”的優勢盡情發揮,但寶貴的創新資源也不能動輒“蛙跳”——此前,中關村60多個園區多數落地長三角、珠三角。
尚斌義的“橄欖枝”後面,天津市正全力栽種“梧桐樹”。天津選擇武清、北辰、寶坻、東麗、濱海科技園5大創新區,與北京中關村構建京津創新共同體,催生一批以“京津”命名的產業園:武清京津產業新城、寧河京津合作示範區、寶坻京津中關村科技新城、薊縣京津州河科技產業園……
過去,京津兩強,城際高鐵雖將雙城距離壓縮到“半小時”,卻“同城”不同夢;如今,京津冀協同發展戰略驅動,兩大直轄市競合色彩漸濃。
今年上半年,天津經濟增長10.3%。利用內資到位資金中,來自北京、河北的資金佔41.1%。
從競爭走向競合,是城市功能的重新定位,也是京津冀城市羣整體隆起、探路新型城鎮化的前提。城市羣是帶動經濟發展的主導力量。京津城鎮化率達80%以上,而河北僅爲48.2%。
“河北也不能被動等待,”河北幹部說,“長三角有崑山,珠三角有順德,兩個區域都有幾隻‘小老虎’。我們河北能不能也躍出幾隻‘小虎’?”
固安便是一個令人刮目的“弄潮兒”。
“只要不墊底就行。”廊坊市發改委主任王振生說,12年前,固安幹部心裏就是這個目標。這個曾經的老“後進”走上“產城融合”的創新之路,以園區爲突破口,鼓勵社會資本擔綱工業園區的投資、開發、招商、運營。曾經貧瘠的農業縣固安騏驥一躍,經濟實現30倍增長,2013年地區生產總值已逾百億元。
“關鍵是轉變思維方式,以開放的、創新的、市場的思維來審視與京津的關係,從服務京津中發現自己的新優勢。”遷安市委書記李忠說。遷安素稱“鋼都”。如今,城市300米見綠地、500米有公園。一個新的“京津後花園”正脫穎而出。
如何讓固安、遷安這樣的小城鎮在京津冀長得更多、更快些?
佈局決定格局。吳良鏞院士提出,“實現大、中、小城市和農村地區的共同繁榮,促包容性發展,是京津冀城鎮化發展的必然選擇。”專家的卓識,正成爲三地共識。
規劃一張圖、通關一體化、創新“共同體”、園區共建……一系列打破行政壁壘的城市羣合作已破冰,曾經被割裂的城市羣正在形成新型競合關係。
唐山感受着這股新風。曹妃甸,依託首鋼項目優勢,共建北京產業園的構想已浮出水面。而2013年,唐山與北京、天津達成合作項目237個,引進資金628.6億元。
“不要老是抱怨‘大樹底下不長草’。大樹底下可能不長茅草,但能長靈芝、長人蔘。關鍵是看準優勢,抓住機遇。”唐山市委書記姜德果信心滿滿。


京津雙城欲破繭化蝶(京津冀協同發展·城市篇)
編者的話:
北京——天津,120公里,高鐵30分鐘。
“高鐵時代”,雙城同城。中國政治、文化中心與北方工業勃興之地,100多年來,城市功能定位糾結卻難以化解。
京津冀協同發展,京津是“龍頭”。“雙子星”將如何重新定位?“龍頭”昂,龍身才能起。京津冀發展城市羣,不能光指望城市“拉高”。
區域經濟發展佈局如下圍棋,須謀大局、慮長遠,在棋局中巧布“活眼”,“眼位”是“內氣”、是“活力”。活“棋”當活“眼”。下好京津冀協同發展這盤“棋”,就要做活中小城市這一個個“眼”。
北京定位四個中心功能
“我們曾經有幾大工業支柱產業,鋼鐵、電子、汽車、醫藥、現代製造,結果鋼鐵走了,醫藥沒了,就剩汽車、電子。”談起產業轉移,北京市經濟和信息化委員會主任張伯旭說。
今年3月,北京三元食品股份有限公司投資河北工業園項目簽約。據統計,北京今年安排工業用地不及去年一半。一季度,北京經濟增長7.1%,增速回落0.6個百分點。
懂得“舍”,纔有“得”。
政治中心、文化中心、國際交往中心、科技創新中心——這是國家對北京的城市功能定位。然而,擁有2110多萬人口的超大城市,顯然不能簡單“去經濟化”。
“四大中心沒提經濟中心,不是放棄經濟發展,而是放棄發展大而全的經濟體系,構建符合首都特點的高精尖經濟結構。”北京市委常委、副市長李士祥說,“這是一個硬幣的兩面。沒有退就沒有進,退在前面,纔能有進;退得堅決,才能進得更好”。
“減法”要落實,列出產業“負面清單”是當務之急,抑制各行政區的發展衝動、GDP競賽纔是着眼長遠。
這兩天,門頭溝區和河北張家口市頻繁對接,共商兩地旅遊開發、生態環境建設等。區委書記韓子榮滿腦子都是“生態”一詞——建設永定河生態清潔流域體系,對山區植被進行生態修復,創新生態建設體制機制,等等。
韓子榮注意力的轉移,有北京做“減法”的要求,也有考覈指揮棒的引導。今年,北京研究制定了區縣差異化考覈辦法,突出人口規模、發展質量、生態環境考量,降低首都功能核心區、生態涵養髮展區經濟增長指標的考覈權重,引導區縣按功能區、特色化發展。
天津迴歸北方經濟中心
北洋工學院博物館,一張照片佔據展館半個牆壁——教室裏,身着長袍馬褂、束着長辮的學生正襟危坐。黑板上,是漂亮的英文斜體字,同樣身着長袍馬褂的教授正講授機械原理。
彼時,天津是清政府推行“新政”的試驗場、北方洋務運動中心,工業勃興,金融集聚,與百公里外的政治、文化中心京城遙相呼應。
新中國成立後,首都大而全的規劃打破了這一平衡,兩座城市的面目漸漸模糊。京津冀協同發展重振天津經濟中心,天津如何重拾往日榮光?
早幾年,天津就加速與北京對接。“天津加法”來得熱烈而迫切。僅今年一季度,天津在京舉辦投資說明會等招商引資活動就達200場。天津利用內資三成來自北京。
經濟中心不是簡單的產業“加法”。“非首都核心功能轉移,哪裏環境優、服務好,就可能去哪裏。要有所爲有所不爲。”天津市幹部說。
天津開發區鎖定北京科技資源,但對創業者更多一份青睞。設在開發區的津京互聯科技創業主題活動中心,“創業咖啡”香氣吸引衆多中關村小夥兒前來創業。
經濟中心關鍵在市場平臺建設。“投資貿易便利化是否跟上?行政審批環節能否減到最少?”天津濱海新區中心商務區管委會主任鄭偉銘說,“打掃乾淨屋子纔好請客。”
行政審批改革、京津人才新幹線等等一系列改革,是“天津加法”的最好註腳。18個辦事部門216項審批職責,一顆印章敲定;人才“一站式”服務中心,12個部門、16項服務一門受理——簡政放權,敞開讓資本、人才自由流動的大道,釋放經濟中心的最大聚合力。
雙子同輝並非此消彼長
北京減法、天津加法,並非兩個城市此消彼長,而是要在城市區域功能上優勢互補。
濱海新區于家堡商務區,一枚“貝殼”靜臥於摩天大樓間。“貝殼”之下,是在建的京津城際延伸線于家堡站。明年8月,從這裏的商務樓電梯出發,到北京只需45分鐘,到北京金融街一個半小時。
時空距離縮短,能否讓京津雙城的金融產業互補共榮?京津雙城距離越近,形勢越緊迫。
園區共建被視爲區域打破行政壁壘、城市羣產業融合的成功途徑。在長三角,區域園區共建聯盟已推動近百項產業轉移,佔全國的1/2,最大單體項目投資額近10個億。
在京津冀,濱海新區和中關村的園區共建,涉及合作模式、品牌輸出、產業轉移等一系列體制機制突破。去年以來,已有超過300家中關村企業到濱海新區謀求新空間。
京津冀創新共同體也呼之欲出。“京津冀地區彙集了全國1/4以上的大學、1/3的國家重點實驗室和工程技術中心。”天津市科委副主任賈堤說,“北京科技創新能力最強、科技資源最多;天津技術開發和成果轉化能力很強;河北產業優勢和行業優勢突出。三地圍繞科技、人才、知識產權、金融、資本的深度融合,必然助力區域競爭力。”
聯動發展不是雙城連體
隨着首都新機場布點塵埃落定,京津雙城空間佈局上又多了一個無縫對接點。
天津向北,武清欲做京津雙城聯動發展的產業承接核心區,京津高新科技創新園區等產業園順勢而起,2013年,武清區GDP達790億元,人口110萬,小城鎮規模初具。
北京向南,北京大興與河北固安交界處,臨空經濟區一旦破題,又將誕生一個規模不小的衛星城。
加上京津主軸上的廊坊市及其周邊小城鎮,北京、天津軸樣經濟共同體,會不會演變成“雙城連體”,兩個特大城市連接成超級城市體?
京津雙城之間,有沒有可以透口氣的地方?
河北城市佈局確定了“近小遠大”的發展思路,北京周邊的城市有條件做大的也不能做大。
京津之間以及京津衛星城之間的生態緩衝區,並非僅僅爲生態而設。
“京津衛星城不能攤子鋪得太大,應選擇幾個重點區域對接。”北京社科院副院長趙弘說。沒有重點就沒有戰略,就難免陷入放任特大城市、高行政級別城市快速集聚發展的傳統模式。
誰是京津冀的“蘇錫常”
京津雙城2013年GDP總量3.38萬億元,上海2.16萬億元。京津合力,遠遠領先上海。然而,若論京津冀區域,則GDP僅相當於長三角的52.7%。
長三角強在哪?蓋因上海周邊城市給力——“蘇錫常”“寧杭甬”,哪個不是中國經濟版圖上響噹噹的角色……
京津冀協同發展,呼喚新經濟增長極。京津冀的“蘇錫常”在哪裏?
龍頭與腹地,斷裂的城市羣
承接北京動物園、大紅門等批發市場外遷,天津西青區最近又加入競爭。
此前,河北白溝、永清之間交鋒尚未平息,折射出城市羣產業同質競爭的困局。
同質競爭結果,是城市羣的兩極分化,強者更強、弱者更弱。
“河北城市和北京比,存在產業懸崖;與天津比,則產業趨同。怎麼競爭得過北京、天津?”河北省委政策研究室副主任張建國說。
科技的短腿也加深了腹地經濟斷層。河北高新技術產業增加值佔全省工業的11.8%,比北京低9.4個百分點。
區域經濟斷層,城市羣自然斷裂。
京津冀和長三角、珠三角最大的不同是,缺乏像南京、杭州、蘇州這樣的次級中心城市。“周邊塌陷,龍頭城市孤立。”
“副中心”,難以承受之重
京津冀腹地,太多城市渴望從環首都經濟圈中崛起。
保定人說,不去直隸總督署,等於沒到保定。300多年,保定從來是京畿重地。
不只保定,石家莊、廊坊、唐山,甚至更遠的秦皇島,都有着強烈的“副中心”情結。廊坊地處京津之間,北京公交已通至全市,每天往返車次3200班次,交通上已然同城。
然而,京津冀卻承載不下這麼濃郁的“副中心”情結。
“我們最怕的就是邊界效應。”北京市規劃委主任黃豔說,“過去,沿着北京中心城區攤,然後三環、四環、五環,現在攤到新城,等於是六環。接下來,是不是再沿着北京的邊攤?”
不約而同,河北也提出了“近小遠大”的概念。今年3月底,河北出臺“推行新型城鎮化意見”,提出“充分發揮保定和廊坊首都功能疏解及生態建設的服務作用”;“進一步強化石家莊、唐山在京津冀區域中的兩翼輻射帶動功能”;“增強區域中心城市及新興中心城市多點支撐作用”。
心向北京,還要眼睛向外
事實上,無論是否設立“副中心”,腹地城市羣寄望於承接北京非首都核心功能,必然“僧多粥少”。
北京能轉移的存量與增量產業都不大。“三高”工業不轉就地清理,基於首都功能需求的服務型經濟不必轉,剩下的空間就很少。
腹地城市羣崛起,龍頭城市輻射固然重要,城市自我發展亦是關鍵。在長三角,江浙地區的民營經濟和外向型經濟,和浦東開發開放相呼應,逐漸形成競合關係。
“除了心向北京,還要眼睛向外。”河北保定市委書記聶瑞平說,“保定定位是首都功能疏解的支撐點,京津產業轉移的承接地,外資進入京津的橋頭堡。第三個定位就是面向長三角、珠三角而言的。”
6月11日,保定組團到深圳招商,簽下1000多億項目,規劃建設食品產業園,依託該園承接珠三角、長三角項目。
“我們得做到心中有數、手上有牌、腳下有路。”秦皇島常務副市長馬宇駿說。近年來,秦皇島陸續建起技術成果交易服務中心、京津人才創新創業園等技術轉化平臺,夯實基礎,築巢引鳳。5月11日,中關村海淀園全國首家分園開園啓動,中科院遙感所、自動化所等9個研究院13個實體項目入駐中科院秦皇島基地。
讓“城市羣”站起來
讓一大羣城市長成一個城市羣,這是個複雜的系統工程。
它需要完善的交通系統。在長三角,截至去年10月底,蘇錫常、寧杭甬等30個城市間,擁有44條高速鐵路交通線和464車次,分別佔全國的17.5%和20.8%。而京津冀高速鐵路皆以北京爲原點,其他城市間的高速交通缺乏有機聯繫。
交通之外,還有產業集羣難題。即使是河北城市羣之間,產業同構亦很嚴重。僅這一輪承接京津產業大潮中,汽車項目、中關村產業園、醫療健康產業,等等,都是爭搶熱點。
吳良鏞院士指出,京津冀不像珠三角,能在省域內協調城市發展;也不像長三角,城鄉發育較爲成熟,區域市場高度繁榮;京津冀地區問題更爲複雜,但萬變不離其宗,諸多複雜問題,終歸需要良好的空間秩序來協調統籌解決。
良好的空間秩序有賴科學規劃,也有賴於科學合作機制。行走京津冀,不少城市呼籲建立高層行政協調機構。
上海市合作交流辦一份調研報告顯示,國際上,大多數國家建立了跨區域權威協調組織,以及相關法律制度,推進區域發展。
在長三角,城市羣之間有三個層面的合作機制:滬蘇浙三地主要領導座談會制度;三地經濟合作與發展座談會制度;長三角城市經濟協調會制度。上海市合作交流辦區域合作處處長程建新說:“在頂層設計之外,城市羣間自主合作意願很關鍵,自發自願、自下而上開展,纔可能有生命力。”
京津冀城市羣迎來大變革
——訪同濟大學副校長吳志強
記者:京津冀城市羣發展被提到前所未有的戰略高度,這意味着什麼?
吳志強:這意味着,京津冀城市羣正迎來一場歷史大變革。
一是經濟發展從“全球城市”到“全球區域”觀念變革,京津冀城市羣發展機遇來臨。長期以來,京津冀區域發展以服務首都爲核心,“一城獨大”抑制了京津冀城市羣的發展空間。而一個國家能否真正參與到國際競爭,要看這個國家城市羣的競爭力;一箇中心城市競爭力有多強,要看這個中心城市所在區域城市羣的競爭力。
二是區域經濟發展從行政主導到市場主導變革,京津冀城市羣發展活力將被激發。提高區域城市羣一體化水平,就要打破行政壁壘,讓市場在資源配置中起決定性作用,而“市場之手”調節下,城市有無限可能。
記者:京津冀區域經濟概念提出很多年,一直難以突破。如今,可爲空間有多大?
吳志強:大變革同時也伴隨着大挑戰。
和長三角、珠三角區域經濟起步時不同,京津冀城市羣遭遇着體制和環境的雙重約束。首都北京與周邊城市的關係如何重新定位?京津兩個特大城市雙核如何互動?不同行政級別之間城市關係如何協同?生態環境承載力脆弱,工業化、城鎮化如何快速推進?京津冀城市羣發展在借鑑長三角、珠三角城市羣經驗的同時,要立足自身特點,探索中國區域經濟發展的新樣本。
記者:那麼,具體探索路徑在哪?京津冀城市羣協同的關鍵點在哪裏?
吳志強:關鍵在於兩個“優化”:
一是優化城市羣規模結構,通過政策引導,着力扶植一批有創新能力的中等城市,把京津冀城市羣的脊樑骨挺起來。
京津冀城市羣頭重腳輕,大城市太強,小城鎮太弱;中間斷腰,缺乏脊樑骨。長三角、珠三角區域城市羣之所以能迅速崛起,在於擁有一批有創新能力的中小城市。
二是優化城市羣空間結構,合理規劃產業佈局,留足生態空間,以產業集羣帶動城市化的同時,處理好快速工業化、城鎮化和生態環境之間的關係。
產業集羣是城市羣產業競爭力的核心支撐,也是城市羣比較優勢的綜合體現。今天的京津冀城市,在謀求產業集羣、企業集聚的同時,還應當探索土地集約、生態集成和低碳經濟,走出生態文明新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