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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光(中)在歐洲采訪
『我是五大道走出來的人』
天津北方網訊:祖光1955年出生在『五大道』中的常德道與昆明路交口,住的是以前李善人的房子(現為『新洋樓茶園』),在那裡長大,在那裡成家,直到1985年纔搬出。在『五大道』生活了足足30年的他,熟知那裡的一磚一瓦,一草一木,所以這也是為什麼觀眾能從《五大道》中感受那麼多的情感和溫度,因為這裡充滿了祖光兒時的回憶和青春的記憶。
從1989年起,祖光開始從電視文藝轉向紀錄片創作,之前,他在天津電視臺文藝部晚會組當導演,當時一部轟動一時的政論片深深地震撼了他,從此他與紀錄片結下了不解之緣,在這條清貧而又艱難的路上一走就是25年。他的第一部紀錄片作品就是一個大塊頭:十二集系列片《走向世界的歷程——中國外經貿》。
如今一提到祖光,人們第一個想到的就是《五大道》總導演,對於他以往的作品或許已經淡忘了。其實他還是《豐碑》、《中華魂》、《延安時代》和被譽為『第一部中國農業稅史影像志』的大型文獻系列片《解讀皇糧國稅》的總編導,中央臺《偉大的歷程》的第一集編導。這些紀錄片曾在央視多次播放,引起過很大的社會反響,從而奠定了祖光在中國紀錄片界的地位。他的作品3次獲得中宣部『五個一工程』大獎,4次獲得中國廣播電視政府獎,2次獲得中國電視金鷹獎,5次獲得中國紀錄片學術獎。此外,《中華魂》《延安時代》《解讀皇糧國稅》獲得『中國文獻紀錄片二十年經典作品』獎;《解讀皇糧國稅》獲得『中國改革開放三十年經典作品』獎和『新中國六十年有影響的60個廣播電視節目』獎;並且《延安時代》作為中國紅色經典紀錄片作品,被中國延安乾部學院當做教材,並被中央檔案館收藏;《解讀皇糧國稅》則被中國財稅博物館收藏。像這樣獲得如此令人眩目的國家級大獎的人,在全國都極其少有。然而,為什麼我們通過《五大道》纔剛剛知道天津原來還有這麼一位『大腕』?當我們面對這位上世紀90年代就享受『國務院政府特殊津貼』的重量級人物,歷數他所獲得的榮譽時,祖光卻淡然一笑說:『那些都是過去了的事情了,最好不要再提。我們紀錄片人不想被過多地關注,那會影響自己的心境,清靜慣了。』當我們提到:《五大道》熱播,您可是成了新聞人物。祖光還是淡然一笑:『要不是《五大道》,可能家鄉知道我的人,還真沒有全國其他地方的多。不過這也讓我高興,拍了這麼多年的紀錄片,一直希望有機會能為自己的家鄉做點事。《五大道》能有這麼大的反響,也說明這部紀錄片撓到了天津人的「癢」,戳到了天津人的「痛」。』
『以前只要提到天津,給人的第一印象就是「三不管」「雜八地」,這是天津背了多年的恥辱形象!我一直想扭轉這個形象。』祖光憤憤不平地說。身為政協常委的他,曾提案《展開天津文化市民大討論》。後來他覺得與其呼吁不如行動,在拍攝《五大道》時,心裡始終裝著『大氣、洋氣、清新、亮麗』這8個字,這是本該屬於天津的形象。他希望通過這部紀錄片讓觀眾們思考,天津的主流文化是什麼?天津的近代又是怎樣一段特殊的歷史?
60歲的祖光,不知疲倦地導了一部又一部紀錄大片,澆灌出一個又一個的碩果。當記者問:『這部紀錄片是不是也算您六十大壽的一份壽禮了?』祖光聽後仰頭大笑:『我這生日過的,哪有自己買蛋糕自己吃的啊。』
『《五大道》價值在於沈淀之後』
當記者問道:『《五大道》火了,您也火了,生活有沒有什麼變化?』祖光毫不猶豫地說:『那能有什麼變化?我早晨該吃大餅果子還吃大餅果子。其實我希望人們關注的焦點是這部片子能給天津歷史文化帶來什麼和留下什麼。紀錄片不像電視劇,炒的越熱越好,紀錄片真正的價值是沈淀出來的,《五大道》的文化意義和史學意義,有待慢慢發酵,我希望三五年之後能有人再來品評這部片子真正的含金量。至於我自己,我是個紀錄片人,已經習慣於拍片時的寂寞和清苦。我也喜歡這種狀態,這樣纔能把心沈下去,潛心拍好每部片子,拍紀錄片最忌浮躁。』
很難想象,在智能手機如此普及的今天,祖光對手機的要求只有兩條:能發短信和打電話。如果非要再加上一條,那就是『最好字再大點』。雖然他沒有微信和微博,但並不代表他與時代脫節,相反他特別看重來自網民的評價,因為這是來自最基層的最真實的聲音。在《五大道》開播的那段時間,他讓助理每天專門在網上搜集相關評論評價,一開始搜集的全是贊美聲。結果轉天他就跟助理說:『只搜集批評的,吐槽的也要。』
『壞事也能變好事關鍵在人』
在祖光執導的第一集《開埠》中,觀眾們看到了一個世界早期紀錄影片的片段,這部買來的紀錄片當時可讓祖光沒少上火。當時祖光團隊一行人前往美國國會圖書館查找最早的中國影像,發現了一套1901年托馬斯·愛迪生的紐約電影公司拍攝的電影膠片,一直被視為世界早期紀錄片而珍藏,再一看題目就叫《聯合艦隊轟炸大沽炮臺》,這可把祖光樂壞了,正好是咱天津的事,雖然價格不菲,但祖光立刻拍板,就一個字:『買!』
等把錢給美國那邊打過去,拿到密碼下載以後,他開始一格一格地仔細觀看,每一格都是艦隊對大沽炮臺的狂轟濫炸,可越看越不對,天津地處平原,大沽口一望無垠,怎麼片中會出現群山環繞?而且大沽口岸怎麼會有個類似戈登堂的建築?軍艦調頭時怎麼如此輕快,像咱騎自行車似的,這明顯是船模拍的。『當時我就想,壞了!花了這麼多錢買了個假片子!很生氣很窩火。但轉念一想:當年的紀錄片能出現情景再現的拍攝方法,這也很有學術價值。就算不是實拍也很珍貴。於是將錯就錯,把它照樣用上,把它解讀出來,不更有意思嗎?』
於是片中就出現了觀眾們看到的鏡頭,祖光也把他自己的這段真實感受變成了解說詞:『這個美國最大的圖書館,素以豐富的收藏和嚴謹的學術精神而著稱,但這一次卻出現了近乎荒誕的例外……我們只能認為這是世界紀錄片史上最早的「情景再現」。』祖光用詼諧幽默的方式拿美國國會圖書館『找了把樂』,這也是西方紀錄片中常用的,最容易讓西方人讀懂和接受的方式。
事實也證明,祖光巧妙設計的這個小橋段播出後受到很大肯定,讓歷史紀錄片跳出了以往的沈悶和說教,增添許多活潑輕松的氛圍,讓觀眾眼前一亮。
『我現在最想去好好治病』
擺在廣大觀眾面前的是精美生動的紀錄片,但祖光與其團隊在制作時卻異常艱辛。特別是這種大型系列片,制作周期長,操作難度大。潛入浩瀚史海,挖掘史料絕非易事,還得從茫茫人海和紛繁現實中尋找與歷史相關的活體,又得追蹤國內外頂尖學者進行采訪,一邊深耕本子創作,一邊精心組織拍攝,其艱辛程度可想而知。
祖光介紹他的《五大道》攝制組的家底:資料組、專家組、導演組、攝影組、燈光組、制片組、場記組,但其中真正的他的工作室包括他在內只有6個人,其他很多人都是臨時借調,他笑稱:『我們這是小作坊造航空母艦,還得有國際范兒,不能看見手工槽。』
其實祖光在拍攝《五大道》之前,剛剛用三年的時間,完成了一部以解讀中國主流思想文化為題材的紀錄片《魂脈》的拍攝,這部紀錄片團隊人更少,幾個人走遍大江南北,他們已經習以為常,祖光的每部片子都是這麼磨出來的。『《魂脈》對《五大道》的影響很深,甚至可以說《五大道》是從《魂脈》中走出來的。』因為一些原因,《魂脈》目前還沒有播出,不過其已經獲得『國家廣電總局優秀國產紀錄片編劇獎』。
《魂脈》剛拍完,又馬不停蹄地開拍《五大道》,祖光直言他已經六年沒有好好休息過了。長時間高強度和高壓下工作,讓祖光的身體也拉起了『警報』,比如在拍攝《五大道》期間,不幸得上了糖尿病。不過最讓他難受的是今年春節那次CT檢查,他說:『今年春節沒過好,沒過好。』原來祖光右肩臂時不時疼痛,已經有些年了,甚至有時候半夜能給疼醒了。但拍片進度不能耽誤,所以就一直忍著也沒當回事。直到今年大年二十八,攝制組的人都差不多回家過年去了,纔抽了個空去醫院做檢查,結果一照片子發現裡面有陰影,懷疑可能是腫瘤。祖光只跟老伴說了這事,跟孩子提都沒提。可能是老伴不小心說漏了嘴,兒子知道後大年三十那天執意拉著祖光去骨科醫院做深度檢查,幸好,做了核磁共振和一番專家會診以後,得知腫瘤是良性的。『就算惡性的也沒嘛可怕的,生死有命,我看得很開』,祖光說的很從容,盡管在那個其他人闔家團圓共享佳節的日子裡,他卻在醫院度過。
『老伴經常跟我說「悠著點吧!工作重要還是命重要?」但我就是放不下心啊,我得事無巨細地盯著,每個環節我都得把關,因為片子就跟我孩子一樣。有人說我崇高說我偉大,千萬別給我戴高帽子,我就是覺得既然乾上了一件事,就得負責到底,僅此而已。』
說到還會不會拍續集《五大道2》時,祖光笑了笑說:『只要觀眾們還願意看,我就願意接著拍,不過我已是身不由己。現在我最大的願望是先去醫院住上十天半個月的,把這一身的病治一治。』
采訪手記
見面前,電話約訪的過程中,祖導給我最大的感受是『謙遜』。聽說要給他做個人物專訪,他笑著說:『都老頭子一個了,還有什麼可做的。』每次電話撥過去,無論他多忙都會接起,哪怕接起後只是說一句:『我現在正有事,咱們過會兒再說好不好?』等再次通話時,他都會馬上連聲道歉:『最近太忙讓你久等了,實在不好意思。』
見面後,祖導給我最大的感受是『真誠』,天津人的性格展露無遺。見面第一句話就是:『最近這媒體轟炸我領教了,比拍片時候還累啊。你們喝什麼茶?』雖然如此,在接近三個小時的采訪過程中,他卻絲毫沒有疲倦和懈怠,也沒有客套話和場面話,嬉笑怒罵,淋漓盡致。
祖導給我的感覺像是一名老兵,性格耿直剛烈。說到天津恥辱形象時的憤懣不平,說到鏡頭運用技巧時的眉飛色舞,說到拍片積勞成疾時的輕描淡寫,說到天津歷史文化的意味深長,能深深感受到祖導是如此了解和熱愛這座城市。整個采訪過程中我也領教到了紀錄片人的歷史與文學功底,雖然祖導嘴邊一直掛著『我就是一個乾活的』,但他對天津文史的博古通今,他出口成章般的妙語連珠,甚至讓我感覺絲毫不比《五大道》中出鏡的專家學者們遜色。
祖導也直言,其實他內心並不希望《五大道》和他本人一直站在聚光燈下成為媒體追逐的焦點。他說再好的東西如果捧上了天也會物極必反,不如踏踏實實地在地上一步一個腳印。『《五大道》的意義與價值不應該由我們說,應該讓廣大觀眾自己去評判,紀錄片真正的價值需要用時間纔能考量出來。』至於他本人,更是能推掉的采訪都盡量推掉,因為身為紀錄片人的他早已習慣清苦與寂寞。
在采訪的過程中,祖導時不時地揉捏捶打自己的右肩臂,能感受到病痛一直如影隨形,著實給他帶來諸多困擾,我多麼希望他的願望能夠實現——有時間把病好好治治。在這裡,我祝福祖光,祝福中國紀錄片人!寫完這篇稿子時,我心中湧出一句話:只有這樣的導演,纔能有這樣的紀錄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