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代人的求學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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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源: 『學習強國』天津學習平臺 作者:李子勝 編輯:李松達 2019-07-05 09:03:24

內容提要:1959年的冬天,一個飢腸轆轆的青年學生由蘆臺鎮向渤海邊的漁村走去。考取河北省立重點中學蘆臺一中後,每次回家他都要步行二十多裡路。

  一

  1959年的冬天,一個飢腸轆轆的青年學生由蘆臺鎮向渤海邊的漁村走去。考取河北省立重點中學蘆臺一中後,每次回家他都要步行二十多裡路。

  在學校,剛剛十七歲的他吃完飯一般不敢亂動,怕在等待下頓飯時飢餓感過早的襲來。飢餓感折磨著胃,讓回家的路程更加遙遠。那時,他深知考上蘆臺一中就能上大學,但腸胃裡火燒火燎飢餓難耐,吃一頓飽飯的奢求變得那麼的實實在在。

  飢餓同樣使他感受到了初冬的寒冷,感到了迎面吹來風是那麼噎人,感到了海邊的家是那麼遙遠。走了多一半路時,經過海辛莊後,天色開始暗淡下來,走在咸水汪子的堤?上,寒冷的北風吹皺路邊鹽池的水面,把映在水上的初昇的月光,搖成點點刺眼的碎金。

  離家不遠時,他突然發現一條淺水中“嘩啦嘩啦”水花四濺,他一陣狂喜。在海邊長大經常打魚摸蝦的他知道這意味著什麼。當時食物匱乏,魚兒也很少見。他毫不猶豫,脫下棉衣,忍著如刀割般的冰冷,麻利地把十幾條海鯰魚從泥水裡摸出來,甩上岸。滿身泥水沒法穿衣,他就把書放在衣服裡,用布書包裝了魚撒腿就跑。當家裡人找回丟在路上的棉衣、書時,他正渾身戰栗著狼吞虎咽地吞吃著熬熟的魚。

  這頓飽飯使他得了嚴重的凍瘡,卻也著實使他滿足了幾天。漫長的飢餓感讓他開始灰心絕望了,高一結束,趕快找份工作吃一頓飽飯的念頭把他求學的規劃徹底擊垮了。背著老師、家人,他到百裡灘的小城漢沽糧食部門毛遂自薦,去找工作。當時人纔缺乏,對一個讀完高一的學生來說,找份工作並不難。他的第一份工作是磨黃豆,師傅偷偷告訴他,乾咱們這個活兒,確實又髒又累,但是餓不著。當一個月後班主任同樣走了二十多裡路去家訪,探究為啥班裡這位學習優秀的學生突然失蹤了一個月,音訊皆無。到了他家,班主任發現他臉色好了些,而且無論怎樣勸說也不回學校了。這個學生就是我的父親。在那個年代,因不堪飢餓之苦而輟學並不稀奇。可走過那段歲月,回顧往事,會讓人覺得因肚餓而失去了上大學的機會,是多麼的無奈與不幸啊。

  二

  我出生於上個世紀七十年代,那個時候物質匱乏,家裡唯一的電器是臺收音機,但那時我可以安心讀書,粗茶淡飯不影響我在課堂上聽課。我童年記憶裡,父親有三個愛好:打魚、喝酒、讀書。每逢周末,天還沒亮,當時家住長蘆鹽場五分場新村宿捨的窗外就有人低聲喊:“二哥,醒了嗎,走哇。”在爺爺家排行第二的父親就會大聲應答,然後匆匆起床。到了下午,他會馱著沈甸甸鼓囊囊的魚兜子回到家,很滿足地把魚兜子裡的魚倒進家裡的木盆。每次父親都很得意,他釣的魚最多。那時百裡灘魚蝦很多,父親打魚的愛好,不僅豐富了家裡寡淡的餐桌,也讓他和幾位漁友有了美味的免費酒餚。

  如今想來,幸虧了父親打魚的愛好,讓我成長的歲月不至於因為貧困而營養不良吧。

  因為父親愛讀書,我家總有父親從糧食局圖書館借來的文學作品,我記憶裡有《安徒生童話》《牛虻》《三個火槍手》《基督山伯爵》《約翰•克裡斯多夫》《堂吉訶德》《李自成》《聊齋志異》等等。我上小學一年級時,就可以捧著《安徒生童話》,津津有味地閱讀《一顆豆莢裡的五顆豆》了。幸虧父親有愛讀書的習慣,文學的種子纔能在我少年時代發芽生根吧。

  我成長過程中,對父親迷戀口腹之欲的行為印象深刻。我上初中後,他每次打魚回來,收拾魚的事情都讓我來做,我猜想,這也是後來我一直迷戀釣魚的原因。那時黑魚很多,打到三四斤重的黑魚,他就研究著把黑魚殺了後,剔出魚肉,切片,然後炒魚片下酒。秋天打到的魚多得吃不完,就醃制後曬乾,冬天在火爐上邊烤饅頭邊烤咸魚。後來家裡經濟條件好些了,他幾乎每天中午晚上都要喝三四兩白酒。家裡有個塑料酒桶,可以裝四十斤白酒吧,他不到兩個月就能把酒桶喝得見底。父親五十歲時突發腦出血,與他飲酒太多肯定有直接關系。這次大病後,他積極鍛煉,幻想還能重拾旋網繼續打魚,當他身體恢復得幾乎可以正常行走後,他又偷偷喝酒了。直到父親去世,他一共重病了四次,每次都是在積極鍛煉中得到康復後,又突然病倒。他的四次重病,我都在醫院陪床,日夜堅守,身心俱疲。陪床時,我總是感慨父親走不出自己青少年時代見識的宿命,青少年時代的貧苦生活讓他的理想逐漸暗淡了,取而代之的是對煙酒的迷戀,又讓他過早地失去了健康甚至生命。

  因為很早接觸了書籍,我和那些整天傻淘的伙伴們稍有不同的是,我愛看書。我昇入天津市重點中學漢沽一中時,我的很多小伙伴的家長都很驚詫,因為我和他們的孩子們一樣,夏天河溝裡鳧澡,冬天冰河上玩冰車。他們的孩子毫無懸念地進入了一所普通中學。六年後,當我通過高考到天津師范大學中文系求學時,我深感擺脫了基本生存約束能接受高等教育,是多麼幸運啊!

  我是1988年考上大學的。我高考的成績是超過重點本科近二十分的,但是報志願時,父親的見識再次左右了我的命運,他不允許我離開天津市,因為在天津上學,可以節省路費,他可以偶爾坐單位的車去看我。而對各大學一無所知的我,稀裡糊涂填了志願表就去海邊釣魚了。錄取時我意外地因為填了“服從分配”,被天津師范大學錄取。那時,我渤海邊的家鄉百裡灘叫做漢沽的小城市,每年都要有百餘名高中畢業生離開百裡灘,宛如候鳥,飛向全國各個高等學府。

  記得我去報到的那個陰雨的早晨,全家人早早起來,父親顯得更為激動。當父親一臉喜悅帶著我辦好了注冊手續,喘著粗氣把行李幫我扛上宿捨樓時,我不知道父親心中想到沒有,當年,他如果再苦忍一下,他也能讀上大學,他也能徜徉在如花園般的大學校園中,與同齡人聊一聊形而上的話題,艱苦的時代使他安心於能吃飽飯的工作。

  2000年,我30歲的時候,我忽然想到,不論如何,我的生命再上演幾十年的四季輪回後,就會接近平靜謝幕了。在被生活的沈悶壓抑得近乎窒息時,我忽然想到了文學。我總得寫些真實的文字吧,好證明我的精神曾經為真與美的生活思考過,燃燒過。

  從那一年開始,我拿起筆,把我胸中塊壘演繹成文字。是寫作,緩慢拓展了我的精神空間,使我覺得自己成為了一個靈魂自在的人;創作的充實也衝淡了“心為形役”的乏味壓抑;我發表的文章,記錄了我每一年走過的清晰的足跡,凝固了我苦思苦求後的無盡的快樂。

  在魯院學習期滿的結業典禮上,我作為魯二二的班長,代表同學們發言時,有這樣兩段話:

  我很幸運,在2014年被天津作協推薦到北京魯迅文學院學習,成為了魯院第二十二屆中青年作家高研班的一名學員。魯院學習的一百二十天,我赤手空拳而來,滿載一百二十天的美好日子而歸。一百二十天,四十八次超級豪華的課程,五次集體研討會,兩次短、長途社會實踐,四次集體觀看話劇等演出,以及對首都北京厚重文化場所的拜謁,讓我這種對家鄉的關注,變得更加迫切和堅定了。

  魯院結業後,我開始把足跡散落在故鄉的各個農漁村,散落在渤海邊的海港碼頭,我和九十歲的老人攀談,了解故鄉的抗日故事。這四個月的學習中,我自覺地寫出的“百裡灘”系列小說《灘窩子》《打分手》《少年的電影》《屋檐下的魚》《海釣凶猛》《活田》等等,迄今已經出版了十部作品集。

  我知道,我在登山。可能我難以靠近山頂,但是,但願我的生命終結於登山的路上,而不是像浮萍一樣,不知所之地渾噩漂流。

  三

  我兒子出生時,他看到的世界已然很精彩了,當他到了讀書的年齡,我們的學校教育無論從師資、硬件、教育觀念都比上個世紀七十年代有了巨大飛躍。剛剛五周歲,他已經學會了許多兒歌,會做手工,擁有大量玩具及啟蒙讀物,在幼兒園還像模像樣學起了英語、美術、電腦。

  孩子上小學時,我總和他說:“不要辜負了你的天賦。”孩子會問我:“我有天賦嗎?”我會努力幫他發現自己的長處、優勢。我是想通過這句話的反復暗示,讓孩子有更高的人生追求,更大的人生格局。沒有追求、格局小的人,實在是俗不可耐。對孩子求學這件事,我的想法是,他能走多遠就走多遠,能飛多高飛多高,我不會因為我的淺見束縛了孩子的充分發展。

  2007年,他在一千三百多來自天津市各個區縣的同齡人中以第十五名的成績脫穎而出,考入天津外國語大學附中(天津人簡稱其為“小外”)讀書,初一就開始了寄宿學校的獨立求學的生活。

  在這所新學校,六年的強化學習,讓他們在高中畢業時就精通了英語。讀中學時,每周末回家去看望爺爺奶奶,他總要癡迷地翻看爺爺在病床上最愛讀的報紙——《參考消息》。而爺爺知道孫子每周都要來看望他,都會把一周的報紙整理好,給孫子留著;久病後行動不便的爺爺總是會發音含糊地和孫子攀談,每每看到孫子學期末優異的成績單和班主任評語欄老師不遺餘力的表揚時,老人會幸福得老淚縱橫。然後,還會沒完沒了地說些鼓勵孩子學習的話。

  我父親第三次患病後鍛煉康復的第一個夏天,放暑假的孩子每天下午四點,忍受著溽暑,拉著爺爺的手在小區裡走圈,很多在陰涼處打牌下期的人們都很驚詫一個初中生竟然心甘情願地陪伴一位行動不便的老人,而且每天都不間斷。在這裡,我想說的是,很多人苦思冥想如何教育好孩子,而我覺得,讓孩子明事理、懂孝道、知感恩,就是最好的教育內容,就是教育孩子成纔的捷徑。那些只關心孩子成績而對孩子不明事理的行為毫不介意的家長,實在是短視且愚蠢。爺爺以及長輩們的期待,無疑是我兒子努力學習的動力之一。

  2012年,兒子參加了北

  孩子上大三的暑假回家,他和我說,他想參加日語等級考試。我沒聽說他上過日語補習班,就不當回事地問他考幾級。他說一級。我說,是日語的入門級嗎。他說是最高級別。到了年底,他順利通過了日語一級考試。到本科畢業時,他已經掌握了英語、法語、日語,並開始學習阿拉伯語、斯瓦西裡語。

  2016年暑假,他得知中南屋的Raha Kids志願者項目,被項目宣傳手冊中非洲孩子們純真善良又充滿期待的眼神和大草原上自在生活的野生動物的照片深深吸引到了,決定通過做志願者的方式親自去非洲這片土地上走一走看一看,便立即向中南屋遞交了申請材料,最終幸運地成為了本期Raha Kids的志願者。從非洲完成二十天的支教工作歸來,在我的鼓勵下,他寫了一篇散文,叫做《非洲有多遠》。他本科畢業後,順利申請到了國家助學金,得以到倫敦大學的亞非學院攻讀碩士學位。

  國家不僅承擔了他攻讀碩士的學費,往返機票,還每月給他一千一百英鎊的生活補助。沒有強大的祖國,孩子很難如此輕松順利地實現留學夢想啊。

  如今,他已經是荷蘭萊頓大學的博士生了。他的護照本上,蓋滿了印章,二十五歲的他,已經走訪了三十幾個國家,包括埃及、伊朗、南非、法國、德國、意大利、俄羅斯、冰島、瑞士、丹麥、土耳其。真正地實現著讀書人的終極理想——“讀萬卷書,行萬裡路”。

  今年春節前,孩子回家過年,我們一起閑聊,他感慨祖國的日益強大。提起在國外的生活見聞,他由衷感嘆,哪裡也不如中國好。他深信,祖國會越來越好。他的志向就是博士畢業後回北京某高校任教。

  父親是高中肄業,我是大學本科,我兒子是在讀博士生。三代人的求學故事,其實就是向上攀登中的三個階梯,步步向上的真正推動力,就是我們國家日益的強大,沒有了祖國的強有力支橕,我們的個人理想,只能是無源之水,無本之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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