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兒時住在天津市河西區徽州道一個大雜院裡,經常和小伙伴們結伴到謙德莊一帶玩。謙德莊,原是一片荒草叢生的開窪野地,溝渠縱橫,蚊蠅亂飛,夜晚還常有野狗出沒。這裡是外鄉難民落腳之處,他們擇地勢較高的地方搭建“棚鋪”,作為棲身之所。當時流行的順口溜,是這樣描述難民生活的:“根根竹竿彎半圓,下埋地裡上鋪席,一家老小棚裡住,吃喝拉撒一品棚。”
二十世紀四十年代,謙德莊一帶三教九流,五方雜處,劇院書場、壇口、妓院、賭場、煙館混雜其間,幫會、反動會道門與官府串通一氣,各霸一方,魚肉鄉裡,勞動人民深受其害,謙德莊被稱為“雜八地”、“缺德莊”,“謙德莊是大染缸,酒鬼打架亂嚷嚷,流氓混混兒‘雜八地’,招搖撞騙打砸搶”,說的就是當時的謙德莊。
1949年,謙德莊的人民終於盼來了解放的陽光,人民政府取締了害人的煙館妓院會道門,鎮?了欺?百姓的惡霸土匪,人民真正當家做主人,謙德莊的面貌發生了變化。
八十年代初,河西區政府做出全面改造謙德莊的決定。低矮破舊的平房要拆除了,要住進寬敞、明亮的高樓了,這是多少代謙德莊居民的夢想啊!
搬遷那天,我看到一位老人在擦淚,我說拆遷是好事兒,您老為什麼眼裡含著淚花兒呢?他說自己也說不清是捨不得世代居住的“三級跳坑”的房子,還是為住進寬敞明亮的新樓房而激動,反正淚就是止不住地流……
2019年夏天,我重回謙德莊,正巧碰到一位曾在謙德莊居住過的老人,想來找他記憶中賣羊湯的小酒館兒。他用手比比劃劃地說,好像從廣東路口進去就是酒館兒,酒館旁邊是一個破爛市,左手是一個唱大鼓說書的茶館兒,旁邊還有個小飯館兒……這時,有一位路過的老者答話了:“我說老哥哥啊,您老說的那是汕頭路口和書場吧。不錯,那兒曾經是有個全羊館兒,過了這賣羊湯和羊雜碎的小酒館兒進去就是謙德莊,對嘛?您老說的這些地方現在沒了,全變了。過去的謙德莊那爐灰渣子壘的院牆,那用破碎磚頭搭建的小房全沒了,現如今咱謙德莊全是成片的大樓房了……”
老人望著一片高樓大廈,仍舊在發問:“下雨天不再往屋子裡倒灌湯了?胡同裡不飄淹死的耗子了?家家不在胡同裡生爐子,用拔火罐拔煙了?”
老人問得仔細也動情,眼睛濕潤了,他深情地看著那座座樓群,“奔向幸福”的雕塑,還有那盛開的月季花……
“這真是謙德莊?變化可太大了!你要不說我還真不敢認了。”
“沒錯兒,我也是從小就住在這附近。今兒個天氣好,我陪您老逛逛新謙德莊?”
“那勞駕了……”
我也跟著兩位老人來到河上一座白色大理石的圓拱形石橋,故地重游的老者問道:“老哥哥啊,這河是當年進謙德莊必經的那條臭河?這玉石拱橋是不是過去那座漆藍油漆的小藍橋?”
“是啊,是啊。臭水河現在變成水流清澈的津河啦,這座橋啊不叫藍橋了,現在叫玉帶橋。”
“謙德莊變了,變化太大啦!”老人感慨。
兩位老人又來到花園裡,對著那林立的高樓議論著:這是當年的保安街?還是永安道?啊……剛纔我看見了在永安道聳立的地標雕像——大表啊……看見大表我這腦子裡又開始憶舊啦……
昔日的謙德莊已經成為記憶,今天的謙德莊在新時代煥發出新的面貌,不斷提昇著居民的獲得感,幸福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