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大爺,您今天又來「考」我們了。』8月25日,小站稻作展覽館來了一位『老朋友』。說他老,一是年紀,二是他見證了小站稻振興、發展的全過程。今年80歲的劉景周是個地地道道的『小站土著』,生在小站,長在小站,參與或主持過《津南區志》《津南區文化藝術志》《小站鎮志》等書籍的編纂,還作為顧問參與策劃了小站練兵園、周公祠的建設,是津南重要的民俗文化學者。(津雲新聞記者王敬怡 攝影姜曉龍 設計陳楚)
『我們展覽館的解說詞大多都是從劉大爺的著作中摘出來的,每隔一段時間,劉大爺都會給我們提出建議,我們再進行修改。』講解員說,2020年,天津小站稻被正式列入我國農產品地理標志保護行列,『小站稻』這個金字招牌背後的『沈睡資源』被一點點擦亮,離不開劉景周的努力。
提起小站,大家都會想到袁世凱小站練兵和小站稻米,可經劉景周點出,小站稻的種植比袁世凱練兵還早了整整20年。『知道這段歷史的年輕人越來越少。作為土生土長的小站人,我覺得有責任把凝聚著先人智慧的農業文化,用文字的形式記錄下來、傳承下去。』劉景周雖然年近耄耋,但思維靈敏,吐字清晰,在路上甚至能指出哪條路車多,走哪條小岔路更快,『這都是當年做田野調查時積累下來的。』
北方人,特別是京津兩地的老人,幾乎都吃過小站稻蒸出來的大米飯,以前大家都說一家燜乾飯,周圍鄰裡八家都能聞見香味。但事實上,卻沒什麼人知道盤中的米粒曾是養活京津百姓的口糧。1996年起,作為津南地方志辦公室的一名編輯,劉景周開始搜集、整理津南區各方面的資料。那時的他口袋裡總放著一個小本子,走到哪裡,記到哪裡。
『在老一輩很多人都聽父輩的人談論過小站練兵、種稻的事情,而且他們也見過老的練兵場、稻田的樣子,我很慶幸把這些記錄了下來,將資料文獻與知情人口述經歷相結合,完整地還原了當時的情況。』講起研究鄉土文化的緣由,劉景周說,對家鄉的摯愛使得他工作之餘也常做些民俗調查和地方史研究。退休以後,更全身心投入到查閱典籍、尋找歷史的快樂中去。慢慢地,他便成了津南遠近聞名的『明白人』。
『提起小站稻就不得不提淮軍提督周盛傳。』說起老本行,劉景周來了勁頭兒,他一板一眼地講,『1870年,天津發生了「火燒望海樓」事件,英美法等國威脅恐嚇清政府,英美軍艦開炮轟擊大沽口沿海村莊,1871年周盛傳率淮軍駐紮在直隸青縣的馬廠,同時駐守大沽口。』
想要從馬廠前往大沽口,必須要修一條路,在路中每20公裡設1個大驛站,每5公裡設1個小驛站,『小站』就是其中第五個小驛站。1875年,軍隊正式轉移駐防到這個小驛站,『那時朝廷不富裕,軍隊只能自食其力解決口糧問題。』於是,軍隊從地戶手中流轉土地6萬多畝開始種植水稻,開挖馬廠減河引用御河水(後為南運河)灌溉,劉景周指著眼前那巨形《盛軍屯田圖》說道,『6萬畝的小站稻,不僅僅是數字的空前,而是在於它徹底改變了津南土地的農業價值。』圖上詳細標明了屯田的位置、畝數、權屬,是小站稻種植最權威的記載。在劉景周的調查資料裡顯示,小站雖然地處沿海,但是漳河流過黃土高原地區帶來的黃土覆蓋住了鹽鹼土壤,『老一輩的人掘地用的小鐵鍬,鍬頭不過20厘米,生怕把下面的鹽鹼土翻出來,水稻就不好長大了。』黃土裡氮、磷、鉀的含量都相當高,這正是改良小站墾區鹽漬土的有機肥料。
自此,一支吃皇糧的軍隊一朝變為自食有餘,還擔負了賑濟災民的責任,甚至把小站變為京津大米的主要供應地。『1900年,八國聯軍進犯,糧倉的米被日本人搜羅一空,但是京津一帶不擔心沒有吃的,因為有小站大米。』這些史料都記載在《清稗類鈔》裡,這也是小站稻在困難時期養活百姓的真實佐證。
後來雖然軍隊被調離,但周邊農民依舊保持種水稻的習慣,也承蒙著前人挖渠引水的福蔭,『小站稻』的名聲得以流傳下來。采訪當天,恰逢陰歷七月廿八,『每年的三月廿八和七月廿八,在周公祠都有廟會。』劉景周說,周公祠是為了紀念周盛傳而建的,兩個廟會的時間也是定在『稻田裡下不去腳的時候』。
在劉景周看來,自新中國成立到20世紀60年代末,是小站稻的『高光時刻』,那時的種植面積、單產、品種進化都達到了空前高峰。從1965年到1971年,小站稻種植面積達到了23萬畝,平均畝產在348公斤,為國家提供了大量優質稻米,為支援社會主義建設發揮重要作用。而劉景周就是一個1963年下鄉的老知青,那個時候生產隊主要的任務就是種植水稻,插秧、施肥、除草,他樣樣精通。 『插秧季節是小站生機盎然的季節,從街鎮到田野,生活節奏加快加長,從早晨三點到夜裡十點,街道伴著燈光,小站忙得好像喜事臨門。』劉景周回憶說,那時有句俗話叫做:小站養窮人,『即使你一無所有,到了小站,只要凌晨站在大橋上,立刻就找到生計了。』但1968年後因馬廠減河上游截流建水庫,小站地區水量逐年減少,一度靠海河水維持,直至1972年被迫改稻種旱。
2020年,天津開始重新振興小站稻,如今總種植面積接近一百萬畝,劉景周的研究成果也能續上新篇章。8月中旬,他走進小站鎮會館村的核心種植區,這裡游人如織,『你看,這裡天天人多了去了……現在稻子也開始灌漿了,再有一個多月就能吃上新米了。』他站在稻田裡別提多高興了。
當前,小站稻有了精心培育的種源,各個種植大戶都有了自己現代化的耕種、管理、銷售模式,有的村莊還以小站稻為基礎,把一二三產業都帶動起來,在鄉村振興的路上大踏步向前走。迂回數百年,從興盛到落寞,再到振興,小站稻,就像是生長在津沽大地上的一部史詩,『這是我們小站人的驕傲啊!政府越來越重視,讓更多的年輕人意識到了中華文化的覺醒,也是小站人地方文化的自信。』劉景周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