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圖 1938年,王光傑(右)與王蘭芬在天津設立秘密電臺開展地下斗爭。

圖 1984年,夫妻二人回到天津秘密電臺舊址。
照片由史煜涵提供
“一份情報,有可能會影響一個戰場,甚至改寫一段歷史。很多飽經風雨,乃至獻出生命的地下黨人,在當時隱姓埋名,又被歷史慢慢塵封。”和平區委黨校黨史研究科科長史煜涵說。
作為一名研究天津地方黨史的學者,史煜涵這些年常徘徊在一棟棟老建築前,紮在厚厚的史料中,試圖尋找抗日戰爭時期那些“潛伏者”的英雄故事,講給生逢盛世的人們聽……
站在沙市道福林裡的舊址旁,車流在身後穿梭,這裡曾是英租界林莫克道伊甸園,如今已無跡可尋。“1938年,就在這片鬧中取靜的居住區,兩個年輕人組成了特殊的‘家庭’。”史煜涵翻開泛黃的檔案,指尖劃過兩個名字:王光傑(後改名王士光)、王蘭芬(後改名王新)。
天津淪陷後,中共河北省委急需建立秘密電臺。時任中共河北省委宣傳部長兼天津市委書記姚依林(許志庸)選中了清華電機系高材生、地下黨員王光傑,又找到16歲的河北女師附中學生黨員王蘭芬。
“組織要求他們假扮夫妻,住進英租界一棟三層小樓。”史煜涵頓了頓,“第一次見面,王光傑脫口而出‘這麼小’,王蘭芬緊張得打翻了茶杯。”為掩護工作,姚依林親自改造二人形象。他讓王蘭芬剪掉辮子燙成卷發,給王光傑塞了梳子和頭油:“做地下工作,形象要與身份相符,你們這樣不修邊幅容易引起懷疑。”
電臺選址暗藏玄機——緊鄰英國兵營(今實驗小學)。“兵營周邊供電穩定,發報時還可以借其電報信號掩護。三樓曬臺視野開闊,一根竹竿立起便是平安信號。”史煜涵說,昆明路京海公寓舊址,當年此處名為福壽別墅4號,是電臺1939年5月以後的位置。
組織考慮王蘭芬年紀太小,又給這個“小家”找了一位40多歲帶孩子的烈士家屬,假扮成他們的嬸母和弟弟。就這樣,一個“小家”變成了“大家”。白天,“丈夫”王光傑去天祥市場電料行當技師,暗中采購零件,“妻子”王蘭芬和“嬸母”在家中照顧孩子。“工作”需要時,王蘭芬會在曬臺或跳繩、或立上竹竿,以表示安全。深夜,二人用絨布包裹電鍵,在悶熱的閣樓裡收發情報。當紅色電波穿透夜幕,中共河北省委、天津市委與上級黨組織以及北方各個根據地的戰局悄然聯動。
假戲真做的轉折發生在一次危機中。某夜突發險情,兩人躲進旅館。黑暗中,王光傑決意犧牲自己保全電臺,王蘭芬卻想掩護他撤離。“爭執時,王蘭芬突然問‘你的三無(沒結婚、沒對象、沒目標)怎麼樣了’,王光傑答‘因為有了你’。”史煜涵感慨,“生死考驗催生了最真的感情。”1938年12月26日,經黨組織批准,這對假夫妻在天津結為真伴侶。戰火中的離別與堅守更令人動容。1940年春天,夫妻二人因隨各自部隊轉移而失聯。不久,甚至傳來王蘭芬“犧牲”的消息。此後“孤身一人”的王光傑拒絕重組家庭,將所有悲傷化作工作的動力,全身心投入黨的廣播電臺建設事業,並因此被授予“特等功臣”獎旗和“人民功臣”銀質獎章。其間,在東北工作的王蘭芬通過報紙刊登的丈夫模范事跡,終於在1947年冬找到正在晉冀魯豫根據地工作,失散多年的王光傑。
“兩人重逢後,王光傑說的第一句話竟是‘我可以抽煙嗎’,王蘭芬用顫抖的聲音回答‘也給我一支煙’。”史煜涵翻出1984年的訪談資料——晚年的王光傑已不能說話,但聽到這段往事時,眼睛驟然發亮。
站在昆明路車水馬龍的街角,史煜涵望向福壽別墅4號曾經的位置:“他們克服困難、冒著生命危險自制電臺連通延安時,王蘭芬纔16歲。這些年輕人用生命守護信仰,用生命托舉電波的往事值得今人傳頌。”
夏日的微風吹過樹葉沙沙作響,恍若當年曬臺上竹竿搖曳的暗號。那些永不消逝的電波,終將攜著忠貞與勇氣,穿透歲月塵埃。(記者 宋德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