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爲她的日語老師,筆者與玫佳的再次見面是在“梅林酒店”開張大吉的慶典儀式上。從她去日本以後,除了年節偶爾接到她從日本打來的幾次越洋電話外,對她的瞭解多是在與她昔日的幾個朋友的小聚中得知的。聽說她在與婚外戀的丈夫離婚後,境況一直不是很好,心情鬱鬱寡歡,後來嫁給一個大15歲的其貌不揚的日本人。
“梅林酒店”的開業儀式在衆多朋友的捧場下,隆重而又不失典雅,氣派地拉開了帷幕。在隨後的宴席上,玫佳步履輕盈,顧盼有神,周到細緻地穿梭在各張桌子之間,以酒店董事長的身份向各界朋友致意周旋。由於是本地爲數不多的日本料理專門店,規模又是數一數二的,新聞界不少朋友前來採訪,玫佳泰然自若,談笑風生。
在大多數的客人走後,已經頗有醉意的玫佳換上圓領對襟的女式套裝,開始與剩下的幾個好友暢飲起來,隨着幾瓶酒下肚,玫佳講話也開始變得語無倫次和亢奮起來。
“你們以爲我這幾年在那邊好混嗎?我告訴你們,我什麼苦都吃啦!在日本掙錢是要付出代價的。剛去的時候,我也滿心歡喜地想和比我大的日本丈夫好好過日子,忘掉國內的不愉快,開始我的第二次人生,但是在那種荒涼的小地方,語言上的障礙,生活習慣上的衝突,無朋無友的孤獨,日本商品社會沒有錢的那種尷尬,被人瞧不上眼的可憐滋味,婆婆一年365天不換樣的永遠的鹹菜就米飯,失業的丈夫借錢買酒澆愁一蹶不振的無奈神情,別人是不會理解的。
“沒有辦法,我與日本丈夫協商,我要掙錢,我要到東京去!剛開始,丈夫死活不同意,說乾脆離婚,否則讓鄰居知道會被笑話死的。離婚對我當然不是一件輕鬆的事情,但最大的問題是我一旦與丈夫離婚,我今後在日本居留資格怎麼辦?沒有了合法的滯留理由,我去投奔誰呢?經過軟磨硬泡,丈夫還真的同意我去東京,但條件是對老婆婆和鄰居說回國治病,而且每月要寄3萬日元給他買酒,與他保持聯絡,他去東京找我我仍然是他的太太,我的居留手續則由他負責延期。
“由於語言差,在東京找別的工作很難,我先是給一些夜總會、酒吧之類的店鋪發宣傳單,一般是站在人流較爲集中的電車、地鐵、繁華街道商店的出入口等地方,向過往的行人手裏塞。這種單調乏味的打工由於臺灣人李姐的出現而發生了轉變。李姐是20年前由臺灣嫁到日本的,現在在東京已經擁有三家酒吧。
“剛開始在李姐的店裏打工時,我先是負責給客人配刨冰,開酒、倒酒、傳遞果盤什麼的,時間長了,我發現最容易掙錢的是陪着客人喝酒、唱歌。每月除固定工資外,在客人的酒單中還可以提成。當然,天下沒有白吃的晚餐,讓客人掏腰包多喝酒,就要多‘獻身’:讓客人摟,讓客人抱。自從做陪酒員那一天開始,我變了,頭髮染得黃黃的,裙子短短的,妝濃濃的,快30歲的人啦,在夜總會的燈光下,還要故弄姿態,擠眉弄眼。爲了挑逗客人,有的陪酒員故意將乳罩弄得鬆鬆垮垮的,讓酒醉的客人往裏面塞錢。
“日本丈夫來看過我一次,也許看我是個藉口吧,晚上他迫不及待的舉止讓我多少感到他的可憐。丈夫的來臨也或多或少彌補了我對他的歉疚心情,丈夫沒有講他家裏的事情,也許他知道我再也不會回到那個家的緣故吧!在日本我已經沒有家,有的只是一種金錢、肉體、慾望、良心被扭曲攪拌在一起的交易關係。丈夫走之前擱下一句話,該辦簽證延期的時候早點和他聯繫。”
“你們看我現在是酒店董事長,很風光是吧?但我實際上是什麼呢?我自己有時都不知道。”玫佳的女友中,有一些已經坐不住凳子啦,她們知道今天的玫佳是在借酒傾訴在日本那幾年的辛酸體驗,也許讓她一個人痛痛快快地去大哭一場,她纔會將那不光彩的一幕慢慢忘掉。
“我在日本做了幾年吧女,但我一次也沒有賣過身,這一條我也是在激烈的思想鬥爭中挺過來的。我做了幾年吧女,但我決不是妓女,今後永遠也不會賣身!”玫佳近乎歇斯底里的發作,隨着她的醉成一團而結束。
作爲玫佳的日語老師,曾經去過日本多次的筆者,那晚走出梅林酒店的時候,沒有感覺到閃爍的霓虹燈的耀眼,我在心裏期盼玫佳的第三次人生,這次能有一個好的開端和美好的未來。 (笪志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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