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威,男,29歲,齊齊哈爾市人,2001年8月15日晚在家門口遇害身亡。
8月16日,齊市警方按『報復殺人』立案,當日發布通告,懸賞一萬元征集線索。
8月22日晚,3名疑犯中的2人歸案。
8月23日上午,當地警方召開新聞發布會,宣布案破,田威系遭遇搶劫被害致死。
8月29日上午,田威追悼會隆重舉行,田威骨灰撒入嫩江。
但是,幾乎田威的所有親屬都不認可警方的結論。
他們認為田威被害疑點頗多,田威被害應是有人僱凶報復殺人。
同時,『報復殺人』的結論和緣起在齊市百姓中口口相傳,大多數百姓寧願相信流傳的說法而不相信警方的結論。
還有一種說法是,齊市曾經發生的命案,從來沒引起過如此大的重視,此番非常。為什麼?看看田威是乾什麼的。
所有矛盾的焦點,幾乎全部集中於田威的職業背景上。
田威,男,29歲,齊齊哈爾人民廣播電臺記者。
9月1日,齊市,田威之妻張蕾的父母家。
采訪張蕾是痛苦的。作為田威之死的目擊者,作為和田威結婚4年感情甚篤的妻子,半個月裡張蕾一直不能自拔。
張蕾說話斷斷續續,有時是很長時間的沈默,但她一直隱忍著沒哭。她說她配合采訪,為了田威。
整理張蕾的敘述,基本情況如下:
8月15日晚近9時,田威和張蕾步行至張蕾父母家樓下取摩托車,田威帶著張蕾准備回自己家。開出去十幾米,是樓間的一個圍牆豁口,摩托車減速的當口,鄰樓拐角處竄出3名男子,摩托車歪倒。
3人中的一人拽著張蕾的頭發,用刀將其逼至一側,按在地上,另兩人把田威挾走。
張蕾替田威求饒:你們別傷害他。得到的回答是:都是你們自己惹的禍,都是你們自己造成的。
幾分鍾後,3男子逃竄。按住張蕾的男子在逃跑時搶走了張蕾的挎包。
張蕾跑到田威身邊,田威已是血人,睜著眼,半張口,不能回應張蕾的呼喚。
急送醫院,即告不治。
後經法醫鑒定和警方現場勘察,田威身上多處傷口,均未及要害處。致命傷是右肩鎖骨處一個長達8厘米的刀口,造成鎖骨下二級動脈破裂,導致失血性休克死亡。現場有5攤血跡,很明顯的搏斗現場。
那個現場,在張蕾父母家的陽臺上可以俯看,記者想讓張蕾幫助指認,張蕾沈默。張蕾的媽媽走過來,告訴記者。而張蕾,不上陽臺。
後來,記者在現場仔細搜尋,半個月過去,所有的血跡已被塵土覆蓋。
■最後的稿件是曝光。被曝光者說:『讓他們去死吧』
搶劫和傷害,在這起案件中都是既成事實。但從一開始,田威的家人和同事就不認可將這案子定性為『搶劫殺人案』,這一說,就聯系上田威的記者背景。
有必要介紹一下田威生命最後階段的工作。
9月8日,齊市將召開首屆綠色食品博覽會,這在齊市是一個階段裡的大事。齊市為迎接『綠博會』而整治環境秩序,按市裡要求,齊市的電視臺、電臺和兩家報紙同時開設『曝光臺』欄目,給整治中發現的違法違規現象曝光。
齊齊哈爾人民廣播電臺的『曝光臺』由田威所在的專題部負責制作,在『鶴城之聲』欄目中播出。這『鶴城之聲』是該臺的名牌欄目。而田威則順理成章地成了『曝光臺』記者。
8月10日,齊市龍沙區環保局到群眾舉報的兩家餐館復查油煙排放的整改效果,其間與一家餐館的女老板發生爭執,田威跟隨采訪執法情況,制作的節目於8月14日播出。
記者到齊市廣播電臺采訪的時候,和田威關系甚好的一位記者說:聽說田威出事,她的第一感覺就是:那餐館乾的吧!
記者問,為什麼會有這種感覺,在田威所作的批評報道中,那餐館的事件難道是非常惡劣的一起?女記者想了想說,也不,但『鶴城之聲』對這種私人企業的曝光不是很多。而且不管是什麼性質的單位,一經曝光,往往求情的多,吵架的少,那餐館是比較特殊的一起,所以令他們印象深刻。
記者提出,想聽聽田威那次采訪的錄音帶。
錄音帶很快拿來了,一盤原始帶。很嘈雜的聲音,有女聲,也有男聲。在能分辨出來的時候,他們告訴我哪個是田威的聲音。
田威的聲音不多,主要是執法人員和餐館工作人員的對話,從說到吵,最後是很激烈地爭吵,能夠推測出與聲音同期的動作。最後是那個女老板的話:『你家也有老有小,讓他們死去吧。』
田威沒有向餐館老板提問,當然也沒加入爭吵。聽對峙的發展態勢,『讓他們死去吧』,按推理也不是對田威說的。
■公然殺害記者,在黑龍江省還是首次
田威被害的第二天,齊齊哈爾市廣播電視局就給市領導打了個報告,原文如下:
市領導:
8月15日晚8時多,市電臺記者田威與妻子在回家途中被歹徒殺害。
根據種種跡象,以及田威記者的一貫表現,我們懷疑田威記者受害的原因,極有可能與他近期在『曝光臺』專欄中播發的部分稿件有關。公然殺害記者,這在黑龍江省還是首次。為保護新聞工作者的人身安全,告慰亡者在天之靈,我們特請市委對此事給予關注。
齊齊哈爾市公安局的同志告訴記者,這個報告給田威的遇害初步定了性,該市領導對此十分重視,馬上就給公安局做了批示。
8月16日晚,齊齊哈爾電視臺和交通臺發布通告:懸賞一萬元征求破案線索。
懸賞通告次日又見諸齊市僅有的兩家報紙:《齊齊哈爾日報》和《鶴城晚報》,在齊市掀起了軒然大波。
對此案件之重,齊市的出租車司機感受切膚。因為有人舉報歹徒是坐捷達出租車逃離現場,所以全市的一兩千輛捷達出租車司機都按要求接受了警方的問訊。一位司機給記者看一張皺巴巴的紙,那是他用按手印的方式發誓他沒拉凶犯然後得到的通行證。現在,這證已經沒用了,司機們所高興說的,就是他們從各種民間渠道聽來的有關此案的傳聞。
■文/本報記者 鄭直
■警方宣布和報復無關,親屬、同事質疑
齊齊哈爾市鐵峰公安分局局長孫柏榮告訴記者,破這個案,他們把百分百的警力都投入進去了。8天破案,殊為不易。
但是,他們是按報復殺人案去重視的。兩疑犯歸了案,一審,和報復殺人沒一點關系,就是個搶劫傷害致死。
8月23日,市公安局召開了新聞發布會。宣布此案和曝光報復無關,就是搶劫殺人。3名歹徒搶走1200元現金以及手機等物品。
新聞發布的結果,是田威的親屬和同事斷然不能接受的。當天的會上,記者們言詞激烈。
張蕾也向記者講了她的疑問:
為什麼田威曝光餐館的稿件14日播出,15日晚田威就遇害了?
如果是偶遇搶劫,歹徒為什麼不搶走路的人,而搶騎摩托的他們?
搶劫就是搶錢財,為什麼她的白金項鏈和白金戒指沒被搶?
搶劫應該搶了就走,為什麼要說『都是你們自己惹的禍』?
田威待人熱情真誠,從沒和誰結過仇,他會惹下什麼禍?
搶劫為什麼要把兩人分開?是不是要單獨對田威說些什麼?
為什麼偏偏傷的是田威的右臂?是不是成心害他不讓他再寫稿再曝光?
後來,記者到田威的父母家去,田威的父親母親都聲音顫抖地說:我們想不通呀。
田父說:8月17日,齊齊哈爾市的一些領導來家看望,和我們說初步認定是一起報復殺人案,但也可能有變數。
可是,怎麼就真的有變數了?
頭發花白的老人拿著一頁寫得密密麻麻的紙,在他腦子裡千回百轉想不明白的疑問都在上面:
怎麼三個罪犯抓了兩個就宣布破案了?
為什麼14日田威的稿子播出,當天他的手包就被偷了,第二天人就被害了?
路遇搶劫,應該沒有明確的目的性,為什麼有人看見3個人在這小區裡轉悠了好幾天?
我兒子赤手空拳斗歹徒,為什麼不能宣傳報道?……
幾乎所有的疑問,都是張蕾和田威的父母共同存在的,甚至田威同事提出的問題也難出其右。
一個偶然的機會,記者得知張蕾的母親竟是位乾了一輩子且有一定職位的老公安,有些驚訝。再問張蕾,張蕾說很多疑點都是我和媽媽一起分析出來的。
記者還找到了一個老太太,這老太太是和張蕾父母同樓的鄰居。田威的案子一出,她就說在田威被害的前幾天,有3個男子老在樓區出口的地方坐著。那天當地媒體登了兩個歸案嫌犯的照片,老太太一眼就認出其中一個就是3個男子之一。老太太對記者說:『我眼特毒,不會認錯。我每天接孫子上下學,每天4次走過那個地方,不會錯。』
張蕾的父親說,其他鄰居也說那幾天在小區裡見到過不認識的可疑人。
■田威母親說,我後悔,我誤導了田威
家裡家外都認定了田威對餐館的曝光導致殺身之禍,追到根上,他們認為田威的職業暗藏著凶險。
田威的母親於士蘭當了39年記者,最後從齊齊哈爾人民廣播電臺總編室主任的位置上退下來。這位對於田威既是母親更是職業引路人的老人說:『我後悔,我誤導了田威。』
於士蘭說,田威愛新聞,追求職業成就感。他對我說:我也要當你這樣有名氣的記者。我說,這就得抓焦點,抓問題報道,像《焦點訪談》這樣的。
我就是這樣誤導了田威,所以我悔呀。
張蕾勸婆婆:媽您別這麼說,田威就追求這個,田威就不想當平平庸庸的記者。
9月2日,記者到齊齊哈爾人民廣播電臺去的時候,專題部主任程秋正在加班趕寫宣傳田威的稿子,題目是《生命,不能用時間計量》。
文中介紹:田威1990年復員後到電臺,從發射臺值班員乾到編輯記者,采播的稿件獲過全國三等獎和省一等獎。在專題部乾了10個月記者,有7個月發稿量名列第一,遇害前的半個月,他又完成了8篇稿。
■警方說:我們不敢枉法,我們尊重事實
鐵峰區公安分局局長孫柏榮說,這個案子,在全省都有這麼大反響,我們敢枉法?真要那樣,飯碗保不住,腦袋都有可能保不住呀。又說,別說記者的案子,就是老百姓的案子也不能錯呀。以事實為依據,以法律為准繩,這是我們的辦案原則。
孫局長說,這個案子的受重視程度在齊市是空前的,市公安局局長親自掛帥專案組組長過去從來沒有。說實在的,我們也願意破獲的真是報復殺人案,重案破了,是我們的榮譽呀。
在齊齊哈爾市公安局刑警支隊支隊長汲忠義的辦公室,記者又把似乎已成為所有人的疑問的那些疑問提了。
汲忠義說,這個案子並沒有最後定論,我們的後面,還有檢察院還有法院呢。當時為什麼按報復殺人偵查,因為確有重大疑點,但後來審訊的結果不是,我們也必須尊重事實。
汲忠義把記者提出的好幾個疑問都排解了。最後說到歹徒搶劫為什麼要說『都是你們自己惹的禍』?
汲忠義說歹徒交代那樣說純粹為了障人耳目。汲忠義問記者,你了解了那麼全面的情況,有沒有人告訴你『都是你們惹的禍』後面還有一句『誰叫你們……』
那是一句侮辱性的語言。在記者的采訪中,沒有人提及同樣關鍵的這句話。如歹徒果真這樣說,障人耳目的說法是成立的。
汲忠義說,張蕾的母親曾經是我的領導,田威是記者也是警方家屬,不管是從情從法,我們都會對這個案子格外慎重的。
記者問,普通的搶劫傷人案,齊齊哈爾市每年能發生多少起?
汲忠義說不少。
那麼搶劫傷人致死的呢?
汲忠義說也不少。
記者從鐵峰分局得知,該局管轄區域內今年發生的搶劫殺人案已有13起,比去年的19起呈下降趨勢。
記者在市、區兩級公安局采訪時和一些警察聊,大家都說這個案子清清楚楚,絕不會有問題。記者問,如果作為搶劫殺人案,田威案相比同類案件是否更特殊?回答是其實更普通,因為沒有刻意殺人,否則就往要害處紮了。
每個接受記者采訪的警察都言詞坦蕩,沒有絲毫回避跡象。
■矛頭所指的餐館老板:我根本不認識那個記者
9月3日,記者幾經猶豫還是去了那個焦點中的餐館。這個餐館處於輿論的懷疑中心,卻一直在媒體的采訪范圍之外,這似乎不正常。
第一次去,餐館的服務員態度很硬。老板不在。
再去是飯口,餐館冷清得似無煙火。老板劉詠梅在等記者。
說起那幾天的經歷,劉詠梅也一肚子火。她說她家開了3家餐館,8月16日那天她和丈夫以及3家餐館的服務員都被警方傳去問訊,雖然服務員們第二天就回來了,她和丈夫卻足有8天被限制自由。
警方反復地讓她說那幾天的時間表,不停地問她有沒有仇人,是不是找誰打誰了。
劉詠梅說她直到24日回家,纔知道她被懷疑和田威的死有關。
如果不是偽裝,劉詠梅連田威的名字都說不清楚,她只知道是個記者。
記者問劉,環保局執法到她家執法時,她是否說過『你家也有老有小,讓他們死去吧。』劉說記不清了。
記者再問,你認識田威嗎?她說不認識。那天來執法的也沒有人采訪她,但她看見一個男的拿著一個黑盒子,不知道是不是錄音機。
記者最後問劉詠梅:聽『鶴城之聲』嗎?知道你們的餐館被曝光嗎?劉搖頭。
劉詠梅說得最多的竟是張蕾的母親,那個老公安,一說竟說道7年前兩家的過節兒,除了和生意有關,還和劉詠梅的丈夫曾經當過警察後被除名有關。
正像被害方把疑點集中於餐館曝光事件一樣,劉詠梅也認為自己的被懷疑和張蕾的母親有關,因為張蕾的母親曾經是劉詠梅丈夫的領導。
如果這起案件確實是一起性質簡單的案件,裡面的人物關系確實有些過於巧合的復雜了。
劉詠梅說,她也准備要個說法。為了這事,她的名譽和生意都受到很大損失,原來爆滿的餐館現在幾乎沒有客了。
對此,記者也問過市、區兩級警方,有關領導均不否認有關事實,但肯定張蕾的母親是個敬業正派的警察,和劉詠梅丈夫的被除名毫無關系。
對於劉詠梅及丈夫的誤被懷疑及留下的後遺癥,警方也覺得挺無奈。孫柏榮局長說:餐館老板要告我們,你說怎麼辦?
汲忠義說:餐館兩口子當時確實有重大嫌疑,後來排除了。為此,我已經親自去向劉詠梅道歉了。
■要是知道田威是記者,我們根本不會搶
現在,歸案的兩名嫌疑人已被批捕,在逃的一個也在緝捕中。
針對在逃者可能是主犯的猜測,警方認為很難成立,他們說道理很簡單,如是,歸案者應該借此推卸罪責,但兩名歸案者恰恰都沒有指認是受指使。
汲忠義說,媒體記者有很多疑問,新聞發布會上也很不客氣,於是,他們破例讓當地幾家媒體的記者見嫌犯。記者們並沒有因此發現破綻。
田威的直接領導程秋也去見了嫌犯,他說,我們把兩個嫌疑人分別問了,一個是26歲有前科的刑釋人員,還有一個17歲。問他們為什麼選擇搶劫田威夫婦,他們說看二人著裝挺利索,男的腰上還別著個手機。
程秋說,訊問嫌犯的結果,他們確實沒發現什麼破綻。
記者問,憑什麼判斷有沒有破綻?
程秋說:從他們的表情,從他們回答問題的語氣節奏。
程秋說:嫌犯甚至說,要是知道田威是記者,他們根本不會搶。因為搶記者就影響太大了。
■證明田威是被報復殺害,對提高記者的名望和地位有好處
田威的同事和好友高虹為田威哭了很多天,她說,田威人太好了,他讓我們感覺到工作的快樂。要是所有的疑點都不能成立,那這案子裡的巧合也太多了,那田威就死得太冤了。
程秋有同感,但程秋更理智更客觀些。
程秋說,我們希望找到證據,證明田威是被報復殺害,這對提高記者的名望和地位有好處,我們心裡也會舒服些。
又說,但現在警方調查的結果不支持這種定論,我們能做的,就是爭取給田威定一個『勇斗歹徒』,要不田威就白死了。
根據審訊結果,齊市鐵峰分局刑警大隊出具了一份田威與歹徒奮勇搏斗的證明。歹徒也說,田威確實英勇,因為他們以往的搶劫幾乎沒有遭遇過反抗。
■案件為什麼受關注,因為記者很重要。因為記者好歹是個官
田威案在齊市引起的反響非同小可。記者和每一個關注此事的人談到此案,都會問,這案為什麼受關注?
一名出租車司機說,當然和他是記者有關,為什麼?因為記者好歹是個官唄。
還有一個說法,搶劫殺人叫平頭百姓趕上了,不會鬧這麼大動靜。
上述說法,幾乎是大多數百姓的說法。
於是,因為先界定了這是一起有關記者的案件,幾乎所有接受記者采訪的人都相信『報復殺人』的說法而不認可警方的結論。
退休工人石大媽說:早晨鍛煉的時候大家聚在一起說這事,都覺得和記者播的稿子有關。雖然警察說不是報復,但我們總這麼認為。為什麼?因為我們愛戴記者,我們對社會黑暗面深惡痛絕。
另一位郝大爺說,我們雖然不認識田威,但我們都知道『鶴城之聲』,我們喜歡記者,記者很重要,很偉大。郝大爺說:不是還有一個歹徒沒抓著嗎?抓住了就好好問問,這案子到底和田威的工作性質有沒有關系。
記者問齊齊哈爾市鐵峰公安分局局長孫柏榮,這個案子為什麼受重視?
因為開始懷疑是報復殺記者,這在齊市從來沒有過。又趕上是在『綠博會』召開之前。
假如一開始就沒有因為曝光而遭報復的疑點呢?
要是記者的案子我們的重視力度也會大一些。
為什麼?
因為是記者呀,記者和別人當然不一樣了,記者被害當然比老百姓被害有影響。
■田威遇害之後,齊市曝光稿件銳減。記者們說:大家心裡都沒底
雖然警方宣布案破,但田威的親人們仍然生活在陰影裡。同樣被陰影籠罩的還有田威的同行。
程秋說,如果該案定性為僱凶報復殺人,對田威的追認有好處,我們希望如此。但從另一方面說,真的是 僱凶報復殺人,記者心裡會有陰影,實際上已經有陰影了。
最直觀的跡象,是該市四家媒體的『曝光臺』在田威事件後都少了活力,曝光銳減。記者們說,大家心裡都沒底。
那天記者在程秋那裡采訪,說著話,一名女記者要下班回家,程秋叮囑她,晚上出門千萬別一個人走。女記者說,現在哪還敢一個人走,手機都不敢帶了呢。
程秋說,田威案之所以受關注,當然和田威是記者有關。記者的風光和風險並存,沒有曝光的欄目風險小一點,可又能出多少名記者名主持人呢?
8月29日,田威火化,當日骨灰撒入嫩江,伴著張蕾的一千只千紙鶴。追悼會上來了數百人,除了家屬,還有田威的同事、朋友和聽眾,送了60多個花圈。
但案件的定性仍令田威的家屬存疑甚至憤慨,追悼會之後,他們說愈發感到警方的結論和群眾的情緒有多麼不吻合。鄭直
■采訪手記
認識我們的職業角色
關注這個事件,是關注人們心目中的記者形象和記者的社會地位。
一條記者被害的消息連續幾天在幾個新聞網站的點擊排名中名列前茅,忍不住想看看人們為什麼要關注一個記者之死。結果看到,盡管警方已宣布此案只是單純的搶劫殺人案,大多數讀者卻不信,他們寧願相信這就是一起報復殺人案。
而家屬和一些記者堅持『報復殺人』的原因,除了他們的一系列疑問,還有他們希望通過這個案件的定性來給田威一個更加高尚的結論。
老百姓對一件事情的看法是源於他們自身的經驗積累和價值判斷,如果他們執著地認為記者是被報復傷害,可能就是他們認為記者的作用已經大到足以遭致報復傷害。而老百姓關注記者的命運,其實是關注媒體的命運和輿論環境的公平開放。
一位網民評論此案,『記者是輿論監督裡的重要角色,不能因為個別有問題的記者而批判全部。希望能徹查,以保護社會輿論的脣舌。』這多少讓我們知道自己的工作在百姓心目中的意義。而當死亡有了職業背景,當一個職業希望依靠死亡來提昇地位突顯價值時,又不知到底是職業的光榮還是職業的悲哀?
職業沒有高低貴賤,任何職業之外的公民角色也應該是平等的。我們為失去了一個同行而悲痛,但我們不希望記者的職業角色成為左右各方行動的前提和障礙,也不希望記者的職業角色成為妨礙媒體自身公平介入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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