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九八十一難
在普通人印象中,白領總是這樣一幅形象:拎着考究的皮箱,穿着筆挺的西裝,一口流利的外語,出入於賓館飯店,流連於美酒佳釀之間,浪跡於名商巨賈之林。幾許自豪流露於言行之間,多得朋友之關注和羨慕。可是,真正的外企人說:你可知這外表不是我真相?在這浮華風光之下跳動的是怎樣一顆忐忑不安的心,他人怎能知曉?
按圈內的說法,外企人一般有三條發展途徑:出國、自己創業或者在企業間跳來跳去尋找機會。然而,哪一條路都有着九九八十一難。
創業夢何時圓
嚴格說,出國只是改變境狀的一種手段,而不是人生的終極目標,或者在國外,或者再回到國內,或者自己做老闆,或者替別人打工。所以說,一個人最終的出路只有兩條:自己創業或成爲職業經理人。
一段時期以來,風險投資的興起,《個人獨資企業法》的出臺,政府的大力鼓勵,媒體的大肆宣揚,這一切都表明,中國已進入了一個創業的黃金時代,年輕人的創業夢做得有聲有色。這其中就有許多人是從外企或國內有名的企業出來的。
有過一定的外企工作背景,學習了正規企業的規範運作模式,對於自己出來做企業多多少少會有所幫助,至少可以借鑑一套成熟的經驗,避免不必要的彎路。但是,是不是外企的經驗對於創業都是財富,都是可以利用的資源?
汪洋是一家跨國公司中國公司市場部經理,年近不惑,雖然做着一個部門的“掌門人”,但他並不感到多麼風光,總有隱痛在心頭。他知道:在這種國際化的大企業,如果到了45歲還不能做到高層,或者被外派出國,在中國以外的地區做一段時間,那麼就意味着你在這個公司的升遷也就該“遊人止步”了。
在公司做市場,爲公司進入中國立下了汗馬功勞,替企業賺了大把大把的鈔票,朋友勸他:以他的能力何不自己出來做?他不是沒有動心過,但是他的擔憂是:辦一個自己的公司,對外的身份變了,遊戲規則也變了。現在他折騰得紅紅火火,是因爲揹着企業的牌子,一旦自己來開公司,客戶能認可他的實力嗎?跨國公司開拓市場的國際慣例是,大筆大筆的票子開路,強大的廣告宣傳先行,大造聲勢,這個路子個體小公司無法模仿。因此,他的感覺是,現在在外企的經驗不是財富,他的創業沒有資源可以利用。從這個意義上,他們這些從外企出來的人下海做公司,反而不如那些一開始就自己折騰、完全靠個人闖蕩的小老闆。這些人更知道在中國現有的條件下,怎樣讓一個小公司有滋有味地活下來。所以,明知道自己已經碰到了事業的天花板,但他還不得不猶豫觀望一段時間。
跳槽不是我願意
有一個統計數字指出,中國員工在同一外企幹到4年的非常少。他們彷彿一羣飛來飛去的經濟動物,不停地從這家大公司飛到那家大公司。IBM公司人力資源總監李清平先生半是自豪半是揶揄地說:IBM的員工,要麼一直在IBM做,而一旦離開,很少能在另一家公司做到兩年以上。這就是IBM文化的魅力。
一個記者寫過一篇《機會成本——三資企業跳槽風》反映外企人跳槽狀況,文章說:白領們每跳一次槽,薪水幾乎能漲一倍。
宋飛不知道別人的情況怎麼樣,他的這一次跳槽絕對是賠本的買賣。
他在GE時,轉過幾個部門,也曾參加了公司專爲後備職業經理人而辦miniMBA,深得GE文化的精髓,沒有想過要跳槽。但是,一家獵頭公司找到他,動員他到另一家同樣規模的跨國公司去做一個部門的經理,三番五次地和他談,軟硬兼施,他終於動心了。在GE暫時還看不到升遷機會,沒準這次會是一個機遇?何況這家公司亦是世界500強之一,聲譽、規模都不低於GE,能進入其中也是職業生涯的精彩一筆。所以他沒有過多考慮,興高采烈地從GE辭了職,到新公司走馬上任了。
可恨的是,新公司並沒有讓他做部門經理,只是一個普通職員。他不知道是公司後來變了卦,還是獵頭開始時撒了一個誘餌。沒做成經理不算,最不適應的是這家企業的“加班文化”,每天即使已至深夜,辦公樓裏依然是燈火通明,每個部門、每個員工對這種狀況習以爲常,而且似乎還樂此不疲,這和GE的作派完全不同。他很感謝GE對他最初的培養,是GE使他從一個校園實習生成爲規範的職業白領,但好馬不吃回頭草,再回GE不大可能。好在他想得開,勸慰自己:不着急,機會總會有的,重要的是先踏下心來積累些有分量的東西。在這家公司裏呆上幾年,把上上下下的關係都摸透,知道它是如何運作的,再跳不晚。他知道自己遲早會再跳的,但要等到時機真正成熟。
甘霖來是1998年3月從摩托羅拉到聯想的,他跳槽的原因是:外企爲中國本地人提供的位置太少。高薪可能會留人一時,但時間長了,一些更注重自身發展的人才就會離開。在LG工作過的寧珊談道,在LG中國公司裏,部門經理以上的人都是韓國人,作爲中國員工絕少有自主權。
沒有位置,看不到發展前景,白領們是不想跳又不得不跳。而跳槽又有可能碰到宋飛似的尷尬,真是“進亦憂,退亦憂,然則何時而樂焉?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世紀人才系統公司的職業諮詢師白玲,從1998年11月接待諮詢以來,一年多時間裏有200多人找她爲工作“看病”,其中35歲以下者佔86%,三資和民營企業的佔49%,中高層管理人員佔40%。這些數據表明,白領的職業困惑太多。這年頭,做個外企人真不易。
澳大利亞某藥業公司的葛先生這樣看待自己:說錢多嗎?倒也不少,至少比市民平均工資多上好幾倍。然而和揮金如土的大款比,又顯得囊中羞澀了。已屆中年,學歷大本,在整個公司裏已經不出色了;新進的年輕人,學歷不比自己差,英文又特棒,公司又將他們看作是有高潛力的培養對象,不出幾年,年輕人就能趕上自己。外企的生活卻總讓人感覺到,未來的生活實在無法預測。一邊野心勃勃地規劃着未來的生活,至少比目前奢華、殷實幾倍,一邊又憂心忡忡地擔憂未來的日子,說不定連現在的水準都無法維持。
在一家跨國企業一路攀升,已做到大中華區的人力資源總監的傅先生,是朋友及同仁崇拜的成功者的偶像。但是,他說:別看我今天風風光光坐在這裏,但兩年後我坐在哪裏很難預測,因爲這個世界變化太快,明天我所在的部門乃至企業往何處去,我無法掌控,能把握的只是如何提高自己的實力,以強硬的“金鋼之身”迎接風雨挑戰。
外企是年輕人的戰場,每天十幾個小時的緊張工作,在全國乃至世界各地奔波,費盡心力,千斤重擔壓在心頭,不敢有一刻放鬆,哪管睡眠幾許,餐飯幾何?長此以往,焉能不病?一旦病倒,又豈有不被解僱之理?所以心裏時時自警:千萬別有來自自己身體的危機,別被自己打垮。
來自外界大環境的衝擊,來自後起新秀的挑戰,來自自身的危機,這一切的一切都讓白領們感嘆:生活不是一團麻,但總有解不開的小疙瘩。困惑雖然多,但生活還得繼續,希望明天會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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