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曾有過甜蜜的恩愛深情,有過非同尋常的生死患難;他們共同挺過了創業的艱辛與磨難,卻栽倒在富貴場裏。他們之間殘存的夫妻感情如同剛剛結束戰鬥的戰場:硝煙嫋嫋散盡,些許的火藥味尚留其間。今年8月,身懷六甲的妻子僱兇向丈夫舉起了“屠刀”——
在海淀看守所裏,身懷六甲的劉莉行動有些笨拙。說起對丈夫“血腥懲戒”的前因後果,她的語調平靜得出奇。寒意一陣陣地從她冷靜縝密的思維背後透出,讓人戰慄。
10年前,劉莉和吳軍同時大學畢業被分配到濟南太極集團。同是1987年本地高考狀元,都選擇了熱門的計算機專業,相似的經歷和共同的愛好使一對年輕人很快走到一起。
劉莉思想獨立、志向高遠,渴望成就一番大事業。當高大魁梧、性格剛毅、上進心強的吳軍出現在她面前時,她感到愛情和事業終於有了歸宿。但在劉莉眼中,吳軍並非十全十美:他虛榮心強,喜歡玩弄小聰明,與人交往不注重“情義”,只看是否“有用”,即使對作爲戀人的她。但她把這些缺點看成是強烈自尊與自卑的結果,儘量不去觸碰這些脆弱部分。
1993年他們結婚了。不久,公司機構重組,劉莉轉到另一家公司工作,吳軍藉機辭職下了海,開始創辦自己的企業。
攜手創業打造千萬財富
劉莉盡一切所能支持丈夫。她從一切可以發動的人身上湊足了20萬元錢交給吳軍。吳軍超人的經營頭腦從投資的第一天起就顯露出來。他看中了高投入、高利潤的計算機行業,用這筆錢創辦了一家色帶生產廠。兩個月後,他拿到了第一筆訂單,企業進入了良性發展的軌道。
隨後,吳軍在濟南註冊了自己的計算機公司,劉莉成爲公司最得力的技術支持。公司需要對客戶進行技術培訓,劉莉爲此常常乘坐公共汽車往返於用戶之間,即使生病了,她也舉着吊瓶去講課。1995年,在成就一番大事業的感召下,劉莉將自己原來所在公司的7名碩士生挖到了吳軍旗下,“知本”的輸入給企業帶來了前所未有的活力。
然而,吳軍性格中的弱點也逐漸暴露出來。對待業務,他不再像以前那麼盡心盡力,而是熱衷於編織關係網。他頻繁出入高檔娛樂場所,穿名牌、開好車、一擲千金、廣交名流。賠上笑臉與金錢的同時,他也確實爲企業發展尋到了一些方便。吳軍的成就感由此越來越強:公司能有今天全是他的努力。
劉莉此時卻分外清醒、冷靜。她認爲技術纔是企業的支撐,沒有技術,再好的社會關係也救不了企業。當吳軍熱衷於編織關係網時,她卻牢牢地抓住技術這條命脈。短短几年,公司資產猛增到200萬元。1996年,劉莉、吳軍註冊了第二家計算機公司,1999年,公司總資產達千萬元人民幣,夫妻兩人在濟南商界成了名人。
甘作人質挺身救回丈夫
劉莉平和穩重的性格、對待下屬關心體諒的作風,漸漸贏得了公司上下的尊重與愛戴。在員工心目中,她的地位甚至超過了董事長吳軍。爲了企業的發展,劉莉還特意把新加坡學成歸來的哥哥請來幫忙。
這一切卻令吳軍極爲不滿,他容忍不了員工隔過他直接向劉莉彙報工作,他常常爲此小題大做,令劉莉難堪。對於公司的其他員工,他更是霸氣十足、說一不二。在他的骨子裏仍有一些封建思想在作祟:女人永遠都應該是附屬品,老婆的作爲應該在家裏而不是公司;員工就應該對老闆無條件服從。他的做法傷害了員工的心。1999年8月,15名員工集體辭職,其中包括當初劉莉極力挖來的7名碩士生。
至此,吳軍並沒有清醒,照樣我行我素。不知不覺中,他與人結下了仇。1999年9月的一天,吳軍像往常一樣外出應酬,卻一去不歸。半夜,劉莉接到陌生男子的電話:吳軍被綁架,準備300萬換他一條命。劉莉心急如焚,倉促之間哪能弄到這麼多現款啊?生死關頭,她超常冷靜,對綁匪提出先放吳軍回家,自己留下作抵押,否則一分錢也別想拿到。
第二天,劉莉代替丈夫被關進了一間昏暗狹小的屋子,整整三天三夜,沒吃一口飯,沒喝一滴水。當吳軍捧着緊急籌到的292萬元現金來救妻子時,劉莉已經沒有說話的氣力了。在濟南警方的全力偵破下,綁架分子於兩個月後全部落入法網。劉莉捨身救夫的壯舉在濟南被傳爲佳話。
悲憤絕望“魂斷”加拿大
可是,經過這場生死劫難,並沒有引起吳軍的絲毫反應,兩人在企業管理中的矛盾並沒有因此消減。相反,吳軍的驕橫與自負更加變本加厲了。
他變得越來越捉摸不定,不願與劉莉談論公司業務,不希望劉莉參與經營。劉莉感到吳軍真的變了,創業初期並肩奮鬥、共擔風雨的默契已經遙遠、模糊了。
爲了拯救瀕危的感情和家庭,2000年9月,兩人將公司業務交給親戚,雙雙來到了加拿大。然而,加拿大美麗的風光沒有挽回他們垂死的婚姻,卻讓劉莉發現了丈夫的不忠。一天下午,獨自在家的劉莉在丈夫的電子郵箱裏發現一封未署名的郵件,令她震驚不已。信的內容暴露出吳軍與另一個女人已經有了不一般的關係。待吳軍回家後,劉莉追問信的緣由,善於狡辯的吳軍矢口否認。
劉莉絕望了,她相信自己的感覺,但高傲和倔強又使她不屑再追問下去,她感到人生徹底失敗了。絕望苦悶之際,劉莉選擇了自殺。今年5月的一天,劉莉開車來到離住處不遠的湖邊,吞服了大量安眠藥。加拿大巡警及時發現了這個尋死的中國女人,迅速將她送往醫院搶救。一番折騰之後,劉莉的眼睛極不情願地睜開了。醫生告訴她:你已經懷孕兩個月了。爲了孩子,劉莉決定活下來。
步步緊逼夫妻情斷義絕
劉莉的自殺似乎震動了吳軍。此後,他小心翼翼地照顧着妻子。但僅僅過了一個月,吳軍就又變得坐臥不安起來。他吞吞吐吐地告訴劉莉,家裏奶奶身體不好,他要回國看看。劉莉心裏很清楚吳軍回國的真實理由,但她沒有強留,既然心已經不在了,人留下來有什麼意思,幾天後,迫不及待的吳軍回國了。
吳軍前腳一走,劉莉後腳立即致電表姐,請她幫助調查吳軍的行蹤。一個月後,吳軍仍沒有返回加拿大的意思,劉莉拖着日漸笨重的身子回到了北京。妻子歸來,吳軍表現得異常高興。儘管劉莉提出仍舊住在公司的房子裏,吳軍卻以月租12000元的昂貴价格在京郊某酒店爲她包下了套房。他不讓劉莉插手公司業務,理由是孕婦最需要的是休息。
智商並不低於吳軍的劉莉意識到事情遠不會如此簡單。不久她發現,先是家中保險櫃的存款被丈夫以“保管”的名義拿走了,隨後自己的首飾也被丈夫“保管”起來,甚至她在濟南的房產也被丈夫作價700萬元抵押投資到股票上去了。劉莉發現自己正在逐漸失去對家產的控制,一種巨大的威脅傳遍全身。
劉莉恨透了吳軍,她不願落個“賠了丈夫又賠財”的境地,決定對吳軍施以顏色。
僱兇施暴丈夫刀傷密佈
劉莉想到了遠房親戚趙勇。7月下旬,她暗示趙勇“教訓教訓”吳軍,事成之後付給酬金10萬元。趙勇一口答應下來。當初吳軍買辦公樓時,趙勇東奔西走,爲吳軍省了100多萬元錢。吳軍許諾給他20萬元作報酬,可兩三年過去了,仍是一張口頭支票。趙勇對吳軍恨得咬牙切齒。
很快,趙勇從濟南僱來5個打手。爲確保萬無一失,劉莉專門帶着趙勇查看了公司的地形和周圍路線。8月16日晚上9時許,吳軍在公司的住所大門突然被敲響,劉莉起身開門,5個彪悍的打手一擁而入,迎面給了劉莉一腳,把她拖到了衛生間。接下來就是一場精心策劃的殘酷毆打。5人對吳軍輪番拳打腳踢,用管鉗、鐵錘猛擊吳軍頭部,來不及反抗,吳軍的頭上已經密密麻麻地留下了25處傷口。3個多小時後,一名員工發現吳軍辦公室的門虛掩着,推門一看,發現了渾身是血、呼吸微弱的吳軍和癱在洗手間裏臉色蒼白、頭髮凌亂的劉莉。大家迅速把吳軍送到醫院急救,同時向海澱公安分局報了警。吳軍的慘狀令會診醫生不住搖頭:“救活了恐怕也是個植物人。”
5個與吳軍素不相識的打手作案後,當晚就被趙勇安排回了山東。然而,法網恢恢疏而不漏,僅僅6天后,以趙勇爲首的嫌疑人全部落網。8月19日,劉莉被公安機關依法拘留。不久,檢察機關以“故意傷害罪”逮捕劉莉。經過艱苦搶救,吳軍脫離了生命危險。考慮到他的傷情,沒人敢告訴他險些置他於死地的是他的結髮妻子。
冷靜對待婚姻好說好散
讓劉莉接受採訪很困難。她聰明、冷靜、有心計,一問到關鍵問題,不是含糊其詞,就是沉默不語。她說打算教訓了丈夫之後,再把他帶回加拿大。“你沒想到會打死他嗎?”“怎麼可能呢?”劉莉反問。可事實上,歹徒揚長而去後的兩個多小時裏,劉莉始終躲在衛生間裏,既未報警也未出去看看丈夫。警方也正是從這一點上發現了她的嫌疑。
“沒有感情了爲什麼不離婚?”“一言難盡,沒想過。”“我不認爲我的問題有什麼普遍性和警示作用。”她說。“你做這一切是不是想保住這個家?”直到記者問到這句,她的眼淚傾瀉而出,纔打開了話匣子。
她說她覺得不幸福,她身邊有很多像她一樣有錢的人,但都不覺得快樂,大家覺得生活沒什麼希望。在採訪中,劉莉保持了一個最基本的底限—不揭不該讓外人知道的丈夫的隱私。“他將來的路還很長,我把什麼都說了,他將來沒法做人了。”她一直這麼說。
有人說,夫妻關係是世界上最爲鬆散的一種關係,說淡就淡,就斷就斷。又有人說,愛情就像一種物質,產生時瀰漫在兩人中間,牽引着兩人相見相愛。而物質一旦消失,兩人間就什麼都沒有了。鬆散也好,物質也好,人們總是把夫妻、愛情賦予了更多的內涵。可實際生活中,由愛成仇、夫妻反目的事情總是屢見報端。人們何時才能冷靜地處理這種關係,還這種關係以本來的面目呢?(文中人物皆爲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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