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前,京華時報和國內18家新聞媒體發起“急尋在日勞工知情人”活動,在17個地區刊登各地在日勞工名單,爲知情者尋找失散多年的親人,以便找到更多活着的勞工。按照國際法規定,中國勞工對日索賠的最後期限是2010年,時間已經相當緊迫。
1月20日,本報記者有幸在北京採訪到三名當年赴日勞工及其親人,他們向記者痛訴了當年的遭遇。
對於朱嘉興、朱嘉平兄弟來說,父親的慘死改變了全家的命運……如今,朱嘉興的兒子居然娶了個日本“洋媳婦”……
1944年,朱嘉興只有7歲,朱嘉平不過3歲。這年年底,父親被村委會叫走,就再也不知下落。兩年後,母親因過度操勞離開了人世,剩下祖孫四人相依爲命。1952年祖母去世,兄弟倆只好投奔北京的親戚。對於父親與母親,朱嘉興還有些印象,而朱嘉平就只能靠僅有的兩張照片想象了。
1961年,兄弟倆第一次從中國紅十字會得到了父親的消息。原來那天早晨父親被日本人送到了國外做勞工,並於1945年初死在了一個叫三池煤礦四山坑的地方。看到與許多遇難者混在一起的骨灰,兄弟們放聲痛哭。
1990年,他們的父親朱文藻被追認爲“革命烈士”。
日本右翼始終不肯承認侵略事實讓朱氏兄弟不能安心,他們決心不管多麼艱苦,一定要和邪惡勢力鬥爭到底。朱嘉興表示,其實在中國,被日本侵略軍害得家破人亡的家庭太多了,在他們尋找證據的過程中,也關注到許多與他們有同樣經歷的人,大家都有同樣的信念,爲了正義,爲了讓日本右翼有所懺悔,他們會堅持到底。
當聽說朱嘉興的兒媳是個日本姑娘時,記者先是一愣怔。他說:“知道我們家這段辛酸往事的人,聽說我們娶了一個日本媳婦,第一反應都是震驚與不解,甚至會有些忿忿不平地想問:這樣做和認賊爲父有什麼區別?其實,當初我們家裏人也沒想到,會容忍一個日本人踏進我們的家門。”
朱嘉興說:“我是在二戰結束50週年圖片展上,看到現在的兒媳和反對戰爭的正義人士的一張合影後,有了一種感悟:普通的日本人和決策者不同,他們大多數和我們一樣熱愛和平、反對戰爭。我們沒有理由拒絕這些普通日本人的友好之情。惟一願望就是在有生之年聽到日本右翼道歉的聲音。”
趙恩波老人見到記者的第一句話就是:“我要好好地活着,也希望其他的中國勞工活得很好,不爲別的,就是期待日本政府道歉,期待終有一天討個說法。”
1943年農曆7月22日,天還沒亮,河北省徐水縣蔡家莊趙恩波一家正在熟睡之中,突然“咚咚”幾聲踹門聲,幾個日本兵端着明晃晃的刺刀就將年僅19歲的他從未滿週歲的兒子身邊拖走了。
不久,趙恩波被送到日本的北海道,木板大棚全都搭在稻田裏,地面上足有兩寸深的水,200多名中國勞工就住在這樣一個連牲口圈都不如的地方。
勞工們吃的是放在水面都不會沉下去的所謂的“饅頭”!每餐只給一個,但他們乾的卻是最苦最累的活———挖煤!像他那樣二十來歲的年輕人,永遠地餓着肚子!
老人說,爲了抵禦刺骨寒風,他們將工地上的水泥袋子鑽了三個大洞,穿在身上。日本女人一看見他們,就捂着鼻子遠遠地躲開:臭!
即使再累再困再餓,一天至少14個小時的掘煤活是再也少不了的。誰稍一停頓,準捱打,至今趙恩波的小腿上還有一塊傷疤。
一天,忽然“轟”地一聲,一位勞工頭頂的石頭砸下來,連頭帶腳全被壓在石頭下面。等大家拿木槓撬起石頭時,發現整個人都被壓扁。趙恩波嘆息:有多少如此慘死的勞工尚未瞑目啊!
至於他們那些勞工在一起住的到底死了多少人,趙恩波也記不清。他說,凡是勞工們生了小病,誰也不敢吱聲,特別是拉肚子,只要被日本人發現,只有一個字:“燒”!身上有個傷,暫時幹不了活,也是“燒”!他說,勞工們住的牀位不能空,死了一個,拉走一個,立即就有新的勞工來填空。
聽着老人講述着這一切,他女兒手上的紙巾換了一片又一片。
關德印親眼看着11位乾爹和身邊的父親悲慘死去,採訪時,老人一坐下,就嚎啕痛哭……他說:“我一定要討回公道!”
1942年農曆8月,家住河北省固安縣(今北京大興)東押堤一村、年僅8歲的關德印,隨同父親出來找活而被騙上日本的土地。
至於在日本幹活的地方,關德印也不知叫什麼。整日裏看見父親和其他的工友在刺刀的威逼下蓋着一排排的木頭房子,而吃的也只是十幾桶水加一小盆米熬成的稀飯。當時還是小孩的關德印也得每天3點鐘起牀,先提10大木桶水,然後劈柴、淘米、洗菜。
一天,父親在做工時,手中的錛突然打到小腿上,後來傷口感染,才40來歲的父親終於挺不住倒下了,眼見鬼子要將父親拖出大棚,他到處求工友們幫忙,在大棚的外面蓋了個小棚子陪父親住着。日本人不讓他把食堂的飯食帶給父親,他只得冒着被狗咬的危險,在食堂裏偷撿地上的魚頭、肉皮、麪包屑,用罐頭盒子煮給父親吃。
然而,父親的腿開始浮腫。父親知道自己不行了,就開始讓他拜乾爹,總希望自己死後,才八九歲的關德印有個人照顧。勞工們的身體在日本人的壓榨下幾乎虛脫,父親沒死,關德印卻拜一個乾爹就死一個乾爹,總共死去11個乾爹。
最可憐的是,有一位乾爹死在去吃飯的路上。他說:“都快要吃飯了,乾爹從工地往回走,然而身子一搖,突然栽倒在地。我趕緊跑過去喊乾爹,一摸鼻子,還有點熱氣。我又怕他受涼,用乾草袋蓋上。但過不了多久,忽然看見那草袋燒着了,乾爹的身子卻在冒煙。”
父親含淚又將他託付給一個張姓的乾爹。不久,父親也死了。臨死之前,他背上的肌肉已經完全腐爛,還長出半寸長的蛆蟲。
1944年,關德印終於回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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