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前,有媒體報道說,廣東省廣州市番禺區魚窩頭鎮長莫村一名瘋女子被丈夫非法關在一間窩棚里長達數年,被解救時連衣服都沒穿。被衆人稱之爲“瘋裸女”。報道中稱,當地婦聯要幫助這個女子重新生活。然而,爲什麼在一個文明程度相對發達的地區會出現如此嚴重的事件?這位女子現在到底怎樣了?是什麼原因致使一個高中畢業的女子變成一個“瘋子”?她今後的路如何走?本報記者爲此專門飛赴南粵大地,進行了採訪。
-“瘋”女人說了句“fine”
根據記者的調查,這位被稱爲“瘋裸女”的人現住在一家精神病院。看來,大家都把她當做瘋子來看待了。
當記者在精神病院見到這名女子時,她看上去幾乎是一個禿頭,只有一層淡淡的發毛。眼睛很大,皮膚被歲月和長期的摧殘折磨得粗糙、黝黑。她一見人就笑,但笑起來卻令人感到有些異樣。牙牀上還留有不知何時吃飯留下的辣椒末,而牙齒早已變黑。走近她的牀邊,有一股難聞的氣味鑽入鼻孔。她始終躺在牀上,就連坐起來都需要她的媽媽在一旁把她扶起來。
在病房牀邊,有一個小櫃,上面除了一袋蘋果什麼都沒有,其中一個蘋果被咬了一半扔在一邊。她媽媽告訴記者:“生產隊剛來過,送來了蘋果。”據記者後來瞭解,是婦聯組織剛剛來過。靠窗戶也有一排櫃子,櫃子裏面是幾包方便麪。她的母親告訴記者:“這是她妹妹買給我們的早點。”
“你好!”記者試圖與她聊幾句。
她衝着記者笑,不言語。
“在這裏好不好?”“好。”
“在家好不好?”“好。”
“這是你母親嗎?”記者指着站在一旁的她母親問道。她癡癡地衝着記者樂。記者又重複問了一遍這個問題。“是媽媽。世上只有媽媽好……”沒料到,她突然唱了起來。可是,除了前面幾句話,後面她所唱的記者一句也沒聽懂。
“你愛唱歌?”等她停下來後,記者又問了一句。“好。”
“你的兩個孩子還好嗎?”“好。”
“你的紙一張也沒有了。”她直勾勾地盯着記者手中的稿紙,忽然說了這麼一句莫名其妙的話。
“你是初中畢業?”“我上高中。”
“那你會說英語?How are you?”
“Fine.”在一陣嘰裏咕嚕之中,記者居然清清楚楚地聽到了這個單詞。
“你在家裏說什麼話?”“家鄉話。”
“你會說廣東話嗎?”記者又用廣東話問了一句。
“會啊。”然後她就不再理會記者,不停地高聲呼喊起了一個孩子的名字:“阿華!”
這就是那個被稱爲“瘋裸女”的人嗎?到底是什麼原因使一個高中畢業生最終走進了精神病院?醫生不願接受採訪,記者決定去看看那個被稱作“畜欄”的屋子。
-正值隆冬,窩棚裏面
還是散發出陣陣氣味
據當地人介紹,長莫村是整個番禺最窮的一個村。記者通過採訪發現,這個村子在經濟發達的珠江三角洲的確不富裕,不像別的地方到處都是小洋樓和寬闊的大路,也沒有工廠林立的景觀。魚塘、稻田很多,村裏的人大都還在進行農業生產。這裏的魚塘主要是由外地人來承包的,因爲當地的土地很便宜。
在村頭詢問該女子的家,一位阿婆一聽到記者問“被丈夫關起來的‘瘋女人’時”,便馬上知道這是指的誰家。她先告訴記者怎麼走,但馬上又追上記者,讓記者到村委會去找人幫忙。於是,記者在村裏一位治保副主任的帶領下走進了這個“瘋女人”的家中。
如果不是親眼所見,記者的確不敢想像在離繁華的廣州僅僅一個多小時車程的地方,竟還有如此貧窮的人家。一幢平房裏空空如也,正中擺放着一臺黑白的12英寸電視機,這恐怕是他們全家最值錢的東西。在他們家,沒有沙發,沒有其他家用電器,也沒有在廣東不難見到的財神爺像。
在正屋後面的一個水塘邊,立着那個關“瘋女人”的小窩棚。小窩棚是用木頭搭建而成,雖然四周糊了一些牛皮氈,但還是呼呼地漏着風。整個小棚大概三四個平方米的面積,裏面擺着一張木牀,零亂地橫着幾件破衣服。儘管正值隆冬,窩棚裏面還是散發出陣陣氣味,據解救當天在現場的人告訴記者,當時小棚裏的糞便竟厚達幾十釐米。
記者去的時候,見到了這個女人的婆婆,她正在家門口的水邊洗貝殼。屋前,她的孫女正在玩耍。
-她丈夫一直是
村裏的難題
這個“瘋女人”名叫鍾金萍,今年38歲。據她母親任貴銀介紹,她是江西山區的人。一直讀書讀得不錯,“老師告訴我說,可以誇獎她。”她媽媽說。後來,鍾金萍高考時沒有考上大學,村裏有人介紹她嫁到廣東。原本就一直想走出大山的鐘金萍便下定決心嫁到了長莫村。
村支部書記馬錫祥告訴記者:“她丈夫黃(音同“恩”)仔是該村一隊的人,今年35歲,由鍾金萍的一個老鄉把她介紹過來,結婚手續都很齊備。剛到我村裏來時情況還不錯。但在四五年前,她在外打工的弟弟觸電身亡,這之後,她的神經就受了一定的刺激。後來,她打過多次針進行治療,不見好轉。最後,她的精神病症狀愈加嚴重,常常在家裏脫了衣服往外跑。”
記者問:“在她弟弟觸電身亡之前,黃(不大)仔有沒有經常性地打罵她?”馬書記說:“有。黃(不大)仔一直是村裏的一個難題,脾氣不好,惡習很多。喜歡賭博,常把家裏的錢拿去賭博。甚至有一次,爲了錢的事情要動手燒自家的房子。由於他家貧窮,我們村從1999年開始都給他家最低的生活保障救濟。可黃(不大)仔經常拿了錢去外面賭博、嫖娼。”村治保主任樑澤斌告訴記者:“據他的鄰居反映,黃(不大)仔過去經常有打罵鍾金萍的現象,我們也去做了不少工作。”
據鍾金萍婆婆說:“她(鍾金萍)以前還經常幫着他公公做些農活,但到了後來瘋病就愈加厲害,常常脫光了衣服到處跑,還隨便拉屎撒尿,搞得家裏臭氣熏天,把孩子們薰得進都進不來。沒有辦法,我們不能讓她再住在大屋裏面了,便把她搬到了小屋(窩棚)裏住。”就這樣,身爲鍾金萍之夫的黃(不大)仔把鍾金萍鎖在那個窩棚裏一鎖就是數年。
-鍾金萍的母親:我都不知道今後怎麼辦
談到鍾金萍的今後怎麼辦時,村長說得很堅決:“現在鍾金萍正在治療,大概整個的治療費用需要2萬多元,每個月怎麼也要3000元。她治療所需的錢目前由村裏出一部分,鎮裏出一部分。”
“我們認爲,鍾金萍今後的生活沒有問題。第一,她只要能夠治好病,和正常人一樣就好。我們村還有每年的股份分紅,鍾金萍家也購買了,這個錢是幹多幹少都可拿到的,他們的生活自然能有保障;第二,她的公婆現在也覺得黃(不大)仔做得很過分,表示只要政府保證他們不受黃(不大)仔的威脅,就是把他關起來也可以接受。我們會讓黃(不大)仔等待政法機關的處理;第三,今後作爲村委會,我們會要求黃(不大)仔爲家裏掙錢、負責任的。”
可是,鍾金萍的母親卻望着躺在牀上的女兒,哭着跟記者說:“我們家這麼窮,我也沒文化,離了老家,除了種地我什麼都幹不了。她弟弟死了,她爸爸又剛剛死,現在這個女兒又成了這個樣子,我的生活太苦了,我都不知道今後怎麼辦啊。”據鍾金萍的母親向記者介紹說,在記者前去的那天上午,她才聽到鍾金萍叫了一聲媽媽。而在記者離開之前,有村民告訴記者,黃(不大)仔已被當地派出所釋放。
-是“窩棚”還是“畜欄”
記者在採訪過程中,也發現了一些關於此事令人匪夷所思的一些爭論。村治保副主任陳金漢告訴記者:“有報道說鍾金萍在小屋裏被關6年,還在被關押的時間之內又有了一個孩子。其實她被鎖在小屋內3年。她最小的孩子5歲了,很明顯這是在大屋裏住時就有的孩子,誰說被關了6年?”
該村村支部書記馬錫祥告訴記者:“有人說鍾金萍住的是個豬棚,絕對不是的。這只是他們家新建的一個小屋。”而當天參加解救的同志曾告訴記者,當時有人在一邊說:“這裏連豬棚都不如。”在看到記者當天拍下的“小屋”照片時,該同志告訴記者:“小屋已經有人動過,收拾乾淨了。”不論是否有人動過,記者始終感覺,這個所謂的“小屋”應該用“窩棚”來形容更爲合適。同時,記者也看了看鐘金萍婆婆住的“小屋”,發現她的居住條件也是十分惡劣,同樣也是一個“窩棚”。
其實,不管是否有人動過這間房子,也不管是6年還是3年,最關鍵的是一個女子被關其中,終日難見陽光,誰能忍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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