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黑暗的水下我只能用雙手去摸,這是我平生第一次觸摸死亡。同時摸到的,有真摯的哀悼,有生存的幸福,還有做人的責任。”25歲的煙臺救撈局潛水員王德好站在甲板上,深沉地對我們說。他的背後,是“5·7”空難的失事海域,海風低迴,海水輕咽。
“第一次下水,摸到的是一大盒CD”
王德好參加工作才9個月,一張年輕英俊的臉稚氣未脫。說到這次救撈行動中的第一次下水,他記憶猶新。“我摸到了一大盒CD,聽同事們說,那應該是一些音樂。”
說到這裏,王德好有些悵然:“我猜那裏面一定有不少很好聽的歌,可惜它的主人永遠也聽不到了。它的主人肯定是一個非常熱愛生活的人。”
“我爲撈到這盒CD而高興,不是爲我自己,而是爲它的主人及親人們,我想他們會欣慰的。每次下水時,我都很着急,希望多摸到一些東西,這樣我們這麼多人也算沒白忙乎,對遇難者也有個交待。”
“上來以後,我就在想,活着有那麼多樂趣,必須珍惜生命。我們有那麼多自己喜歡的事情可以做,有那麼多自己喜歡的朋友和親人,還有那麼多不能捨棄的做人的責任。如果那些遇難者還活着,那該有多好。”
“第二次下水,我發現了最大的一塊機頭和機身”
“說實在話,在水下尋找目標時心情肯定是不好的。漆黑一片,你不知道會摸到什麼,但又渴望能摸到些什麼。”
王德好語氣緩緩地說,“第一次下水時心情非常複雜。黑暗的水下能見度幾乎爲零。我懷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潛了下去。突然,摸到了一個東西,緊張得‘刷’的一下就把手縮了回去。再摸摸看,原來並不是什麼屍體,而是水草什麼的……找啊找,終於又摸到了一個東西,這次他又把手縮了回去,但當他再次伸出手時就明白了,這次真的是一具屍體。”
“第二次下水時,我摸到了一大塊殘骸,是飛機的機頭連着部分機身。當時我從上面慢慢地走到駕駛艙裏面去,只覺得裏面有很多儀表,冷冰冰的,很光滑。開始,我怕裏面那些纏繞的線路還有電,但後來發現並沒有。一團團線路管道差點纏住了我,後來掏出潛水刀割開它們才掙脫出來。我們常常很有可能會被漁網纏住,被鐵皮刮破身體,或被什麼東西割破潛水服。安全問題是很重要的。因爲我們屬於工程潛水,既不同於軍事潛水,更不同於旅遊潛水。我們的工作是打撈沉船、救撈救生。我們有一句口號,‘把生的希望留給別人,把危險和困難留給自己。”
“觸摸到死亡,才知道活着真好”
“生與死,真是一線之隔。當時一摸到那具屍體,我沒怕。只想着要報告上面,儘快把他撈上去。”
說到這裏,王德好臉上表情很嚴肅。“我先是摸到了一隻腳,然後靠雙手和感覺判斷是個男的,接着又向上摸到了整個屍體。我用繩子捆住他的雙腳,然後由上面把他拉出了水面。我始終沒有清楚地看到他,因爲等我浮出水面,他已經被擡走了。”
“我想這將給我一生都留下非常深刻的印象,因爲這是我第一次觸摸死亡。這是我參加潛水工作的第一年,準確地說是9個月,還沒過實習期呢。絕大多數同齡人不會有這種經歷。當時的感覺很複雜,我覺得自己終於爲別人做了點什麼。我們這麼多人一直在連續工作,輪番作戰。我們都感覺很着急,急着找到些更有價值的東西。”
“不少人對我說,這個年齡還不該接觸死亡,尤其是接觸這些景象。但這是我的工作,更是我的責任。這些經歷使我思考了許多。”
“我後來一直在對自己說,活着真好,真的。”王德好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