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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國《紐約時報》近期發表題爲《在死亡的大樓爲生命掙扎——雙塔內的102分鐘》的文章,該報記者經過數月的調查、採訪,透過“9·11事件”遇難者的手機最後留言或通話、有幸逃生者事後追憶及警察和消防人員的通話記錄,勾勒出世貿雙塔從遭到撞擊到倒塌時102分鐘內的一些情況。
命運不可預測
世貿中心雙塔樓內,約有500多家國際企業,每天約有5萬名上班族,超過20萬人次的觀光客。然而有的一週只到此上班一天的股市經紀人,卻偏偏選擇了星期二;誰也不會料到,北樓92層的一個公司,愣是決定9月11日這一天的早上8點召開緊急會議,結果與會者被死神一鍋端。
不幸者中也有僥倖者:主人在大樓頂層的咖啡屋坐等,而客人卻稀裏糊塗地乘錯了電梯,不得不從上面再返回樓下大堂,另換電梯。恰在此時,被劫持的飛機將其隔在了安全地段。他雖然一時錯失了朋友的約會,卻永久躲過了死神的“相邀”。
災難中的幸運兒畢竟是極少數。“9·11”中大量的遇難者爲金融界人士,他們以預測市場走向爲業,在經濟上一向運籌帷幄,卻無一人能夠預測到這場恐怖襲擊的陰謀,甚或還來不及驚愕,便一頭闖入死亡的懷抱。
危急中縱身跳樓
沒有人比直升機上的警察,更能逼真地看到生命在危急時掙扎的恐怖:許多張痛苦的臉貼在玻璃窗上,急促地喘息着;在104層,人們用電腦砸破大扇的玻璃窗,在烈火黑煙步步緊逼之下,五尺大漢縱身一跳便是解脫。
在雙塔樓遭襲後,北樓至少有37人跳樓。飛機擊中北樓的第91層,1344人被圍困在19個樓面;南樓第78層被擊中,約600人被圍困在33個樓面,由於相對寬敞的空間提供了周旋的餘地,或許可以解釋南樓無一人跳樓的原因。
體力和意志力是與死神最後一搏的本錢。在滾滾濃煙的薰嗆中,人們筋疲力盡,依次臥倒在地,發出了走投無路的哀嘆。只有一人坐了起來,“不行!我還得見見我的妻兒”。這一堅定的信念,使他掙扎着下樓而最終獲救。
驚恐中的選擇往往是迷茫且致命的。南樓第81層,一羣被圍困者在進行生死的賭博——向上行還是朝下走?惟一持有手電筒的人,在黑暗中依次照臉點名,點到者回答YES或者NO。大家一致選擇上行,結果全體遇難。
患難中的摯愛
一個驚心動魄的鏡頭感人至深:在102層,爲救別人,有人不顧自己安危,一手抓住窗框,一手竭力攬住一位婦女,因爲一旦鬆手,對方將從1300英尺的高空墜地。
生還者回憶道:人在困境中,無論對熟悉的同事,還是對陌生人,都表現出“仁愛”。兩個男人扶持一個驚慌失措的女人,並不斷地安慰她:“我們在一起”;一位男士鼓勵他的女同事:“你能完成化療,也一定可以走完這些樓梯”,他終於扶着她走了下去,將她硬是塞進擁擠的電梯,看着電梯的門在自己面前關閉,他竟毫不遲疑地轉身上樓,繼續救助別的同事。他的手機一直沒有關閉,不是他和親人在通話,終端的妻子最後只聽到別人的驚呼:“樓梯在哪兒”?“電梯在哪裏”?
一位救助者的口、鼻蒙着一塊紅手帕,背上揹着一個女人,將她送到相對安全的地帶,又折身返回火海;在樓梯口,指揮者不斷髮出指令:“下樓,按次序走”。井然有序的撤退,保全了兩棟大樓被撞擊樓層以下幾乎所有人的生命。
刻骨銘心的“遺言”
遇難者用最後的話語,揭示了他們內心的感受——驚恐、憤怒、摯愛。北樓遭受撞擊後,南樓第97層發出電話之音是:“熱浪灼臉”。他在10分鐘內打了11次電話,充分體現了內心的極度驚恐;一個打給老祖母的電話說,大樓被“救護車”撞了!不知是對老人的安慰,還是他自己被矇在鼓裏,或是思維已經紊亂;妻子對丈夫的電話描述了慌亂的景象:“有人用上衣去堵已經成了煙道的通風口,有人脫鞋敲打不肯出水的水龍頭。我們不知該到何處去,但我不打算下樓,不願意闖入火海”;有的手機只是開着,卻始終聽不到主人的聲音,能夠聽到的只是嘈雜聲和別人的尖叫聲:“滅火器在哪兒?”“有人昏迷了嗎?”
北樓第104層,四五十人被圍困於一室,只有一人有手機。他請每人自報家門,由聽電話的妻子逐一記下,而後轉告他們的親人,開場白一律是:“我並不認識您,有人從世貿大廈打來電話:您的親人此刻平安”。妻子記得一向鎮定自若的丈夫突然打斷通話,驚呼“我的上帝”!
預測到死亡即將降臨的人,留下了“遺囑”:“帶好我們的女兒”;丈夫囑託妻子安排妥保險金;而最多的用語還是“I LOVE YOU”這一平素也常常使用的語言。不少未亡人事後向記者反覆哭訴的也是這句話——“他告訴我,他愛我”。
最後一個電話結束於10時26分。3分鐘後,爲生命而掙扎的人連同他們所依託的大樓同歸於盡。
瞎指揮製造冤魂
指揮失當使本來可以逃生的被困者成爲難逃一劫的冤魂。
首先,被困者錯過了迅速逃脫的時機。按照當時現場指揮的命令,位居高層的被困者,只能老老實實地等待消防隊員的解救。而因電梯受損,消防人員不得不手提肩扛沉重的消防器材,一步一步向上挪,一個小時才爬到第50層。當北樓被撞後,南樓指揮部的指示是:“留在樓內,不要上街”,避免被空中墜物砸傷。富士銀行的一位職員已經撤退到樓下的大堂,保安人員指揮他乘坐電梯,返回辦公室。於是在分秒必爭的緊急時刻,南樓高層的人們卻靜坐在各自的辦公桌前傻等,有的還給親人發送電子郵件通報平安。豈知,第二架飛機已經呼嘯而來。
其次,現場指揮未能及時提供準確信息,使受困者稀裏糊塗走向絕境。一些人根據1993年2月世貿大廈被炸時,警方用直升機救人的經驗,向樓頂攀登。沒想到,當他們終於精疲力竭地爬到頂層時,發現最後一道門緊鎖着。一位洗窗工人慶幸自己帶着鑰匙,但卻開不開門,因爲門必須先由22樓的管理處開啓電子裝置才能打開,22層的人們已經全部撤離。有人用手機給妻子打電話:“我們已經爬到頂層,門打不開,快通知消防隊幫忙”。另一名男子在手機中讓妻子稍候:“我用肩膀撞撞看”,但又無奈地說:“門紋絲不動”。
其實,大廈和警方早有協定,“因爲種種原因,不鼓勵直升飛機在樓頂降落救援”。這次,紐約警察局的直升機也曾試圖營救,但他們向總部報告:無法降落。因此即使他們能夠走上樓頂平臺,也難逃一劫。
實際上,被困的人們不知道,有一條生路近在咫尺。大廈的A號樓梯一直通到樓底,有幸運者從這裏逃了出來,但多數人不知道這一救命的信息,也不能期望找到這條生路的人再爬上百層高樓,將這條活路告訴難友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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