傾訴人:謝丹,25歲職業:戒毒所女警
采訪時間:6月24日
采訪地點:市公安局強制戒毒所
?忘不了第一個重病學員
我上班後見到的第一位重病學員,至今仍記憶猶新。那是一名30多歲、骨瘦如柴的婦女,她被送來的時候,嘴裡不停地打著哈欠,鼻涕流得老長,渾身上下都髒兮兮的,我看了直想吐。這個人像散了架似的,渾身軟弱無力,站不住,也坐不住,走到哪裡倒在哪裡。整個人簡直不成人形。
到寢室後,她還向別人要『貨』,找不到,就開始翻別人的東西,坐在地上,雙手不停地在空中『扒』,看了讓人既可憐又討嫌。
怎麼辦?再惡心也是病人啊,不管怎樣必須馬上處理,立即進行脫癮治療,緩解癥狀。
待其病情基本穩定後,再和她進行了簡單的談話,想了解其基本情況。但這個人吸毒吸『苕』了,一點意識都沒有,問她什麼都不知道,還在想著吸毒。
?與戒毒者7年溝通:攻心為上
全身心地投入到這一行,感覺對戒毒學員來說,『心治』比『藥治』更重要。好多學員剛進來時,有明顯的抵抗情緒,問她為什麼吸毒,毒品從哪兒來的,她不會向你說實話。
比如問她,出去後不會再吸了吧,如果她不了解你,對你『不放心』,她肯定會說,是的,堅決不再吸了。但如果她信賴你,這時她說出的話就是:我自己也不清楚,我怕以前的朋友還來找我。其實這纔是她的真實想法。
還有些學員得找她的心靈弱點來『攻擊』,這裡好多學員都比我的年紀大,和她們溝通最好的途徑就是談孩子。我前兩天和一個30多歲的學員談心,我問她,你在這裡,家裡的孩子誰在管?快中考了,有人照顧孩子吧?說著說著,她就哭了,和我講了好多好多的心裡話。
去年,一名姓阮的女學員,30多歲,在我們戒毒所住了7個月後,沒有家人來接她,我和另一名民警決定送她回家。
到家後,她發現14歲的女兒不見了。這名平時和我們相處得很不錯,已基本康復的學員剎那間慌了神,她不停地問她的母親:『女兒去哪裡了?女兒去哪裡了?』
年近七旬的老母親告訴她,女兒出門了,好久都沒有回來,她走的時候說要到外面打工賺錢,說有了錢,再接媽媽回來。
聽了這話,母性的良知讓她無法控制自己,抱著我們失聲痛哭。她嘴裡不停地哭喊著,一定要找到女兒。而在回家的路上,她還曾發誓,她沒有母親也沒有女兒。看到她哭,我們也忍不住哭了起來。
回去後,我把她的事講給別的學員聽,好多人都流下了眼淚,這就是『言傳身教』的效果。
?特殊工作讓我更懂珍惜
和學員相處久了,我們之間都會有感情。聽說他們出去後徹底不再沾毒品了,我們就覺得很有成就感。
去年有名年近三十的學員,平時參加各項活動都很積極,住了半年後出去了。過了兩個月,她特地回來送花感謝我,不巧那天我不在,她一再叮囑同事,要將花交給我。這樣的學員讓我感到非常欣慰,那段時間裡我特高興。
在戒毒所裡工作時間久了,天天和這些『曾經有問題』的人打交道,有時心情也很沮喪,悶悶不樂。尤其是看到以前的學員又回來了。
我有一個鄰居,她和我在戒毒所裡兩次『狹路相逢』。她30歲左右,她家離我家最多5分鍾的路程,我和她雖然不是很熟悉,但彼此都認識。她沒有工作,也沒有結婚。
她先後進過五次戒毒所,有一次還是我班上的學員。在那裡她告訴我,她是和朋友們『好玩』纔吸的,沒想到後來上了癮。
她曾對我說,出去後堅決不再吸了。她說得很堅決,我相信她的話,尤其是———她是我的鄰居。
後來市安康醫院和第二戒毒所合並了,我就到這裡來工作。沒想到,今年,在這裡我們再次相逢。
她很不好意思,悄悄地躲在別的學員後面。我也就裝作沒看到她。我知道她們這樣的人在思想上是正常的,她們也要面子。
每次見到她,我們的話都很少。我從別的管教民警那兒打聽到,這一次是因為她交了男朋友,並與其同居,誰知男友也是一『毒友』,她又被誘惑吸毒,再次被捉了進來。
她的家人從來沒來看過她,聽說已經對她死了心,不再管她了。今年5月,她被送到河灣戒毒中心,要被勞教一年。
看著自己的鄰居在戒毒所裡幾進幾出,我的心情有些沈重。為什麼會有那麼多的人一次、二次、三次地進來呢?其實最難戒掉的不是毒品,而是『毒友群』。
剛參加工作的時候,覺得世界是彩色的,現在呢,發現世界還有灰色。為此,我常常將單位裡的事情講給家人和朋友聽,要他們千萬莫沾毒品,這也是響應『熱愛生活、遠離毒品』的號召的具體表現吧。同時,我也時時告誡自己,珍惜家庭,珍惜現在平靜的生活。
『跟我念《戒毒三字經》』
坐落在東西湖區二支溝的武漢市公安局強制戒毒所,是我市目前最大的戒毒所。現在這裡生活著1000多名特殊的公民———戒毒學員。
6月24日上午,記者驅車來到這裡時,一群穿著白底藍條戒毒服的學員正在操場上做操,他們有的精神不錯,有的還在不停地打著哈欠。如果不是毒品,這些人應該有更美好的人生。
謝丹,一個年僅25歲的武漢女孩,卻已經和戒毒病人打交道7年。在戒毒所裡,有160多名男管教民警,只有20多位女民警。謝丹是最年輕的女管教民警。
記者找到謝丹時,她正在女學員宿捨裡領著她們讀《戒毒三字經》:『吸毒品,危害大,陷泥淖,難自拔。舊時代,抽鴉片,現如今,花樣添……』謝丹坐在床上,學員們在她面前坐在小凳上一字排開,她教一句,學員們跟著讀一句,這場景讓人想起了兒時的啟蒙老師。
1995年,謝丹從武漢市衛生學校護理專業畢業後,選擇到市安康醫院(戒毒所前身)做一名戒毒女民警。『當時也沒考慮太多,只是覺得這是一種新興的行業,有挑戰性。』謝丹告訴記者。
7年的管教生活,已經讓謝丹從一個剛出校門、不諳世事的小姑娘,變成了一個成熟的戒毒女民警。天天和戒毒學員在一起,生活給了她太多的感悟,她說最快樂的是看著自己班上的學員康復了,要高高興興地出院了;最傷心的是聽說自己的學員出去後,經不起誘惑又開始吸毒,後來被『一針打飄了(吸毒過量死亡)』;最尷尬的是學員『畢業』後,隔了一段時間又回來了,『師生』再次在戒毒所相逢,她說,『這時候感覺最累。』
看著有的學員對毒品『心癮難除』,謝丹在心裡為他們惋惜,同時又慚愧自己的能力有限,深感戒毒不僅是戒毒所的責任,更需要全社會的配合。
謝丹每天的生活忙碌而有規律,早晨8點半坐班車從漢陽的家來單位,8點50分開始查房,清點人數,要求學員用雙語(漢語、英語)問好、報數,檢查重點學員的身體,檢查設施安全,和重點學員談話,掌握了解其思想情況;10點整將學員帶到操場上做早操、進行軍訓;11點15分帶學員回寢室,准備午餐;12點到下午2點是學員的午休時間;2點鍾開始安排活動,包括和學員談話、大掃除等,下午5點交給下一班。
可能是成天待在戒毒所的緣故,謝丹現在還沒有男朋友。是不是自己這份特殊的工作,對交男朋友有了『副作用』?謝丹表示否定。她相信愛情是需要緣分的。但她表示,將來找的男友,起碼要理解自己,因為她很忙,沒有太多的時間顧家。
謝丹說,從自己參加工作第一天起,父母就很支持她。這麼多年來,她對父母一直心存感激,而又常常內疚不能好好孝敬他們。
謝丹承認,如果有一天對職業有倦怠時,會轉行。但現在還沒有考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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