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一直是這樣,死囚犯處決時間的確定往往是在執行前的幾分鐘,確定後的時間只夠死刑犯打點一下行裝,匆匆留下與家人的訣別之言,接受一下最後的祈禱,而死囚犯的親屬也往往是在死刑執行後纔得到通知,而且必須在24小時內收屍,否則一概由監獄火化處理。日本法務省稱這種傳統的死刑處決方法是爲了減少死刑犯的精神痛苦,用突然的處決了結死囚犯求生的奢望和胡思亂想。而對死囚犯和他們的親屬來說,這是一種沒有必要的殘忍的做法,簡直太不合乎情理太不人道了。這種祕密處決死囚犯的做法最近在日本引起了廣泛的爭議。
-死囚犯臨刑前才知道死神降臨
去年12月末,原本應該是死囚犯長宮年彥被執行處決的日子,可令這位因謀殺被判死罪的囚犯迷惑不解的是,死刑執行人並未按預定時間到達關押死囚的牢房將他解押出來。於是長宮開始猜想,按照日本刑事制度的慣例,這種做法至少預示着他還有一年的時間可以苟延殘喘活下來。經過幾個星期緊張的死刑即將來臨的可怕預兆後,長宮給他的認養者寫了一封信,告訴她說,他最終又可自由地多呼吸一年的空氣了。
他在信中寫道,“現在看來我有可能活過今年的聖誕節。這完全得感謝您,是您每天替我向上帝祈禱。而我能活過這個聖誕節,將意味着我再次獲得了寶貴的時間來致力於我的宗教信念併爲我的罪孽贖罪。我必須充分地使用這段時間,不能浪費一點兒時間。”然而,兩天後,即沒有事先通知他也沒有事先告訴他的家人,51歲的囚犯長宮就被監獄的劊子手帶出死囚房執行了絞刑。
兔田莊在死刑犯名單上已經度過了整整34年,1983年,當他的判決被擱置一邊時,他成爲日本極爲罕見的獲釋死囚犯之一。兔田描述了每次當死刑處決的季節來臨之際,他都整日惴惴不安心驚肉跳。他說,多年來,他的獄友中70%都是事先沒有得到任何信息就戴着手拷和腳鐐被送上了絞刑架。
-祕密處決引起死囚犯家屬強烈不滿
1963年出生的長宮生子是一位羅馬天主教修女,她的宗教名字叫路易莎修女。她在1993年改信基督教後認養了死囚犯長宮年彥。她是在死刑執行完畢幾個小時後才從監獄的修女那裏得知她認養的人已被處決的。路易莎修女在採訪中說,“我一聽到這個消息,頭腦便不聽使喚了,我簡直震驚得無法言語。”
每年年末或者初春,一小批犯人就悄悄地被帶離了他們的牢房,被處以絞刑。被處決的罪犯的家庭和人權團體說,這一成不變的幾乎是完全祕密的政策使得日本的死刑處罰變得過分地殘酷!
除了死刑執行時間保密外,日本法務部僅向死刑犯的親戚透露被絞死的死囚犯的姓名,而拒絕向媒體透露遭處決的死刑犯姓名,甚至連死刑犯名單上的人數都不肯確認,人權律師估計現在死囚名單上的人大約爲56人。
-日本祕密處決引起各方的關注
由於日本通常每年只對五六名死囚犯執行死刑,在國際反對死刑的鬥爭中日本也一直設法保持一個較低調的姿態。然而,聯合國人權委員會並沒有因此而放棄譴責日本的祕密死刑處決。
與此同時,廢除死刑懲罰最近也已經成爲日本議會兩黨政治大戰的目標,許多議員將矛頭直指祕密吊死囚犯。日本議會的一名議員伶子大島說,“長宮的家人是幸運的。他在名古屋被處決,還好有一位居住在附近的修女經常照看他。如果這個人家住得很遠,或者他們無法被立即聯繫上,那麼屍體也許早就被處置了。”
日本法務部的官員出於自己的工作需要,堅持祕密處決體制是死刑處罰中最爲人道的形式。法務部的一名官員青山純說:“如果我們事先通知死囚犯死刑處決的時間,那將更爲殘酷,因爲這將引起他們更大的精神傷痛。”他說,“他們將陷入絕望之中,他們也許會尋短自殺或者企圖越獄。”
然而,在採訪中,一位前死刑名單上的犯人和幾位已經被處決了的死刑犯的親屬都強調,那種祕密處決已經引起了他們極大的痛苦。
-輿論呼籲改革日本的死刑處決體制
在日本社會,一個人的身份與一個家庭的關係比起西方來說要更密切得多。任何嚴重的犯罪污點都可能玷污一個家族的名望,甚至幾代人都得揹負着這個沉重的枷鎖。鑑此,大部分被處決的囚犯的屍體都無人認領,因爲那個家庭已經與刑事犯劃清了界線。幾乎很少有親戚願意公開地抗議甚至評論這個國家死刑處決的政策。
對一些死刑犯名單上的人來說,他們與外界的主要聯繫是通過認養來實現的。長宮生子於1993年認養了那位最近被處決了的囚犯,他因爲在保險欺詐案中謀殺3條人命被判處死刑。這些人認養囚犯是體現人類的慈悲防止他們難耐衆叛親離的孤獨。
“他有3個兄妹,但他們都不想與他有任何牽連,”她說。“他的父親曾在他死前探望了他一兩次,他們家住在農村,因爲這件事他們已遭遇到鄉鄰們的冷眼排斥,人們一直盯着他們看,冷冷的一言不發。在日本,那是羞辱別人的方式。”
伊都子和安島年一是一對五十多歲的好心腸夫妻,他們也認養了死囚犯名冊中的一位男子。1994年,安島得知他認養的囚犯由木尾將面臨死刑處決。他是從監獄的一份電報中得知的,上面寫着,“我們想緊急討論某些事,請立即打電話給我們。”當他們打電話時,一位監獄的官員說,“今天,我們告別了由木尾。是我們火化屍體呢?還是你們24小時內來提取?”
安島先生幾年來一直給立法者寫信,並頻頻在電視上露面,旨在提高公衆對死刑處決的瞭解。他們說他們的目標就是確信他們認養的囚犯是日本最後一個死於這種處決方式的人。
總體而言,具有血緣關係的親戚們對囚犯大多都採取斷然絕交的態度,他們當中只有很少的一部分人願意大聲疾呼。這就使得一位特殊的人物脫穎而出成爲廢除死刑的最強有力的提倡者,此人就是55歲的原田方睛。他是長宮保險欺詐案的一位受害者的哥哥。他最近常常出現在電視上大聲疾呼譴責死刑。
在被囚禁後,罪犯長宮年彥定期寫信給原田表達他對謀殺犯罪的懺悔。原田被罪犯尋求贖罪的誠意深深打動了。“我開始質疑若將他們處以極刑,那麼人們如何才能贖罪呢。而我心中的創傷光憑處決罪犯就能治癒嗎?”原田說,他解釋了他如何從一位要求執行死刑的人轉變爲反對死刑的活動分子的過程。
他說,祕密的政策是一種保持國家尊嚴的錯誤方式。原田說,“這就像是在說,‘國家所做的一切都是合法的。’”他說,“囚犯本人以及家庭成員事先應當被通知,且想一下,每天把你的生命、時間都花在思慮你或你的家人也許今天或明天將被處決,那是多麼的殘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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