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12日是個平常的日子,但這一天,在陝西省延安市子長縣建設煤礦坑口發生的事,卻極不平常地留在了人們的記憶中——被泥石流困在井下達8天之久的9名礦工奇蹟般生還。這是救助者與自救者對生命的渴望和敬重共同創造出的奇蹟;只有與死亡面對面的時候,生命才顯現出她真正的尊嚴。
與死亡相伴200個小時
“在井下的8天8夜,我們離死很近。”躺在醫院的病牀上,剛緩過勁兒的高寶林對記者說。
高寶林是7月3日下午下井的,次日凌晨3點將要交班時,電突然停了,這種事不常發生。8名同伴與他在黑暗中不安地等待。電沒來,泥石流卻轟轟地涌進來了,巷道里的礦車都被漂了起來。本能的求生慾望驅使他們拚命往主巷道跑,慌亂中,礦工朱國軍被礦車夾住,陳文強陷入泥坑,稠乎乎的泥水淹到了脖子。“得趕快救呀,兩人眼看就沒命了。”李六娃說,“怪了,當時誰也沒想自己先跑,7個人喊着叫着,硬是把他倆拽了出來。”這是死亡第一次與他們擦肩而過。
主巷道深113米,9人在53米的地方開始了與死亡的第二次抗爭。他們用煤塊、石塊和礦車壘起了一道厚厚的牆,用來阻擋泥石流。接着繼續向後退,找到了通風巷,找到了生命的氧氣之源。
不知道要在底下呆多久,吃什麼,喝什麼?在地面上,活着是最簡單的,但在井下,生命的難題一個接一個。高寶林說:9個人商量生路,幾乎同時想到了吃樹皮。第一次由高寶林和陳文強到掌子面扒柳木礦柱上樹皮,扒回來五六斤,9人吃了3天;第二次由陳文柱和呂能雄去,兩人乾脆拖回來了6根礦柱,誰想吃了自己扒。幸運的事又發生了,第三天,在通風巷內30多米處,偶然發現了一米多寬、三四米長的一個小水坑,最深的地方有十多釐米,這是僅有的可食用水源。爲節省電源,9只礦燈輪留間歇使用,只在扒樹皮、取水、到主巷道打探動靜時開一下,後來連取水都是摸黑。
李六娃說:“樹皮真難吃呀!但這樣才能活着。”當搶險隊找到他們時,現場看到,一排礦柱已被扒得白化化的。
李老漢大悲大喜
得知自己最疼愛的小兒子六娃被泥石流封在井下時,子長縣李家岔鎮新莊墕村62歲的李宗仁幾乎要瘋了,82歲的老母親還天天鬧着要孫子。第三天,老太太熬不住了,一定要住到縣醫院裏等孫子,老人知道,人一旦出井,首先要送醫院。第六天,老太太絕望了,老淚縱橫地被送回了家。李老漢這時也已做好了白髮人送黑髮人的準備,能夠見到屍首成爲他最後的願望。
12日上午,村裏突然有人吵吵:聽說和井下的人聯繫上了,全都活着。李老漢不敢相信,生平第一次花10元錢打了個出租車,立即往礦上趕。礦區已被戒嚴,老漢急得團團轉,又花了10元錢打車到醫院,反正人是要往醫院送的。中午時分,救護車呼嘯着一輛一輛開進醫院,礦工家屬們還是被隔在警戒線以外,老漢只好焦急地蹲在醫院門口等待。
當晚9點,李老漢得到醫院特許,在病房見到了已經清醒的兒子。從大悲到大喜,李老漢緊緊攥住兒子的手,久久不鬆開,大滴大滴的熱淚掉在兒子臉上,父子倆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事故發生後,陝西省、延安市和子長縣各級政府迅速組織搶險,各種搶險設備緊急調往現場,數百名搜救和後勤人員24小時輪班作業。省委、省政府主要領導多次給現場打電話,要求全力以赴搶救。副省長趙德全兩次到現場,明確表示:要什麼我給什麼,要直升飛機也可以調;只要還有一線希望,就決不放棄。從事煤炭工作32年的陝西省煤炭工業局副局長、高級工程師霍世昌,主持制訂了嚴密的搶救方案,並在井口守了整整8天。其間不少人勸他,年紀大了,回去休息一下。老霍說:“底下有9條命呀,我咋走得了呢!”
爲活着乾杯
9名礦工全被救出後,井口邊笑聲、哭聲、歡呼聲匯成一片。渾身泥巴、一臉煤黑的幾位搶險隊員緊緊抱在一起,流在他們胸前的分不清是泥水、汗水還是淚水。
這一天,子長縣像過節一樣。9名礦工生還的消息被確認後,街上響起了鞭炮。從礦井到醫院的8公里路段兩邊擠滿了人,救護車駛過時,掌聲不斷,哭聲不斷。流淚的不僅是獲救者家屬,許多非親非故的人被這生命的奇蹟打動。
延安市委書記王俠,得知已與受困礦工取得聯繫的1個多小時後,就從百公里外趕到了現場。把獲救礦工一個個送上了救護車,這位女書記領着人跟着就往醫院趕。9名礦工全部脫離危險後,王俠又臨時動議:到礦區去,感謝所有參與搶救的人員。面對一個個普通的礦工、村民、民警和堅守在搶險工地的幹部,王俠多次鞠躬。她說:我們今天破個例,要喝酒。以延安市委、市政府的名義向大家敬酒。延安市長張社年說:就喝“五糧液”,用最好的酒爲9名礦工兄弟活着乾杯!
這一刻,在陝北黃土高原上一個偏僻的山溝裏,生命的尊嚴高過了一切。“沒有什麼比生命更寶貴,沒有什麼比死亡的考驗更真實。”王俠對記者說,這是她最真切的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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