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島雄曲撤出,僅僅休息了兩天,8月24日,蘭州分院副分院長李金城決定突擊土門公路段。
土門公路其實只是一條簡易公路,當土門煤礦廢棄後,更處於失修狀態,但畢竟爲無人區的勘測提供了一定的交通便利。從安多出發顛簸了4個多小時,蘭州分院三隊和物探公司共40多人組成的隊伍駐紮到了預定地點香尕爾渠。儘管遇上了進入青藏線勘測以來最大的一場冰雹,邊出太陽邊下雪等可笑又可惡的惡劣天氣,以及看上去鋪滿石子的硬地,實際上是爛泥塘的勘測之路,大家幹勁仍然很大。但工作了4天之後,新的情況又出現了,睡了幾天帳篷,穿着棉衣棉褲也擋不住地上的溼氣,大家都感到身體不適,連楊紅衛、陳寶生等幾位身體一直很棒的腰膝也開始疼痛,加上唐古拉山脈的幾條大沖溝成爲汽車難以逾越的障礙,無法向縱深推進,只好撤回唐古拉山兵站再作計議。
接下來的幾天是打游擊戰,今天從這拱幾公里,明天到那勘測幾下。9月初的唐古拉山,比起以前寒冷了許多,很多地方開始結冰,下雨越來越少,大雪卻是一場接一場地下。到9月8日,三隊在無人區的勘測只剩下唐古拉山至土門公路中間所夾的25公里了。接連幾天的天氣捉摸不定,李金城決定第二天不管天氣如何,都要把這25公里幹完。
和島雄曲的兩端夾擊不同,這次25公里從一頭勘測到底,其後也比以前更惡劣。但一次次撤退,大家也都憋了一口氣,要畢其功於一役。大家每人都準備了裝了新電池的手電,全站儀、對講機備了兩塊充足了電的電池,借用了物探公司的手掌型GPS,楊君仙和蔡建武兩名幹警將槍支彈藥檢查完畢,又帶了應急火炬和警用強光手電。兩輛雪災救援三橋車先將勘測隊員送到離線位最近的地方,回到兵站,裝上軍大衣、毛毯和食品,再繞進土門公路40公里處接應。
9月9日凌晨4點多,唐古拉山兵站還在熟睡之中,三隊的職工已經在燭光中活躍起來,硬撐着吃點東西,5點鐘,李金城帶着隊員們全副武裝地出發了。
汽車從唐古拉山兵站出發,要向拉薩方向行駛10公里,然後拐向西北方,在草地上前進4公里,翻過3道山樑順布曲河上游前進5公里多,才能到達導線點,隊員們還要走上4公里,纔算到達工作起點。
在越下越大的風雪中,汽車如同甲殼蟲一般小心翼翼地爬上了山樑。夜幕中,風雪中,汽車好像神話般飄浮在空中,看出去令人頭暈目眩,只有草疙瘩帶來的顛簸才能給人以實在感,同時也讓人不堪忍受。好不容易晃盪到布曲河邊,一輛車在沼澤地裏陷住了,另外一輛車掛上鋼絲繩來拖,不管兩輛車如何掛上前加力怒吼着、掙扎着,不僅沒有拉出第一輛車,第二輛車的也不能動彈了。
這時已經是早上7點鐘,沒有這個意外,大家可能已經趕到工地開始幹活了,現在首要任務倒是先把車拉出來。把車上的大繩拿下來,又把麻繩捆在鋼絲繩上,所有的人都抓住繩子開始跟一輛數噸重的汽車拔河,第二輛車陷入的不太深,大家一起使勁,加上汽車自身的動力,很快就拉了出來。第一輛車就不一樣了,用鐵鍬挖掉車下的草疙瘩,在海拔5000米的地方呼哧呼哧喘着粗氣,走上100來米搬大石頭墊在車輪下,一次次鋪墊,一次次用千斤頂把車頂起,折騰到11點40分,終於把車拖了出來。
前面有幾天是開始下雨下雪,慢慢就變晴了,可9號這天從出發時起就沒有過好臉。早上的雪剛停,中午的雨加冰雹又來了,風把雨衣掀起,大家的下半身都被雨水淋透,沉重溼冷的棉褲成了累贅,緊接着雪花又開始飄落。青藏高原的雪水分很足,落到身上抖都抖不掉,大家步履沉重卻未影響工作的進度,吃飯都是揀方便點的邊走邊吃,結了冰的餅子夾肉、雞腿也吃不了多少,罐頭就沒人動過。
到下午7點,更艱難的時刻到來了。隨着西方最後一絲光亮隱去,整個大地籠罩在一片夜色之中,起伏的山巒,低平的草沼和勘測隊員的身影都變得混沌不清。
“從下一個點開始,鏡子和後點各派一個人到前面找點,注意跟緊了,安全第一!”對講機裏傳來楊紅衛的聲音。這時的勘測就像接力賽一樣,前一個點必須等後一個點有人到達,爲後一個點照明方向後才能繼續往前設置、勘測下一個點。天上的星星沒有出來,青藏高原的無人區裏卻出現了閃爍的星光,每當一個點勘測完畢,就會有手電光亮起,爲後來的人指示方向,在勘測的過程中,也要用手電照射在反射棱鏡上,爲勘測接收設備提供信號。
夜更加深了,天氣也更加寒冷,風把飛舞的雪花吹到人的臉上,像刀刮過一樣疼。在這漆黑空曠的高原之夜,幾把手電筒的光顯得微不足道,儀器照準目標十分困難,每組角度的觀測都費了不少周折,走偏方向的事不時發生,大家開始明顯感到體力不支和氧氣不足,都在大喘氣,凍得僵木的腿只是機械地邁動着。對講機裏又傳來不好的消息,後點李金城走路開始打擺子了。
在安多坐鎮指揮的時候,李金城就有高原反應,光是坐着,都喘粗氣,何況還在惡劣的天氣裏,經過了4個多小時的拖車和沼澤地裏的長途跋涉,20多歲的小夥子都快挺不住了,更不用說他40多歲的中年人了。觀測完一組測點後,司鏡人員在原地等着,王權武和李天恩攙扶着李金城過來了,李金城一屁股坐在了水窪裏,稍微緩了緩,對大家說:“你們趕快走吧,我沒什麼大事,再說還有後點這麼多人呢。”
在這高原的茫茫雪海中,又不知過了多長時間,前點興奮地告訴後面的人,說他們離接頭的導線點只有5公里了。這好像給大家打了一陣強心劑,連藏工都叫好。這5公里,在平常很快就幹完了,可雪越下越大,能見度極低,手電筒的電也快耗光了,勉強前進了兩公里,插旗幟設置勘測點的楊紅衛恐怕都快到達接頭的導線點了,這時雪大得使人眼睛都快睜不開了,什麼也看不見,儀器都無法正常工作了。這種殘酷的現實對大家打擊太大了,大家挨餓受凍拼命支撐到現在,難道剩下的3公里還得再來一次嗎?極度不情願的情況之下,大家只好檢查各自的工具,就地收工了。
李金城還是有王權武、李天恩、杜金順幾個攙扶着,大家像喝醉酒一樣,搖搖晃晃地往前邁進,楊戰勇幾個體力透支已快到了極限,腿軟得像麪條,走路走成了S型。一路上泥塘沼澤遍佈,融化的雪水彙集成很多小溪流,平時一步就跨過去了,這時也只能不顧深淺、不顧冰水的刺疼機械地趟過去,在離前點有1公里處,楊紅衛、蔡建武返回接應來了,一問時間,才知已經是9月10日凌晨4點多了。
清點了人數,一個都沒有少,短暫的休息後,大家在楊紅衛的手掌型GPS的指引下,跌跌撞撞摸索着向接應地點靠攏,並一直不停地與接應的三隊副隊長劉思文聯繫。老天像有意要考驗我們,好不容易對講機裏傳來劉思文的聲音,卻好像是晴天霹靂:他們由於在返回的途中汽車再次陷入沼澤,返回的7個人又折騰了半天,才把汽車弄出來。到達土門公路時,天已全黑,下着大雪,不敢冒進,現在離接應點還有好幾公里。
怎麼辦?再走下去,肯定會有人倒下。經歷了這麼多次的悲喜交加、驚驚乍乍,好在大家都還在清醒狀態,都想到進駐土門公路勘測時,曾經看到有放牧的藏民住的藏包,算一算,應該離現在的地方不遠。兩名藏工先去聯繫,等大家又走了兩公里趕到時,已經是清晨6點20分,藏包的主人爲我們生起了火熱的爐子,燒開了一大壺油茶,在小小的藏包裏,十幾個人圍着爐子,擠着、坐着、喝着、吃着,好像到了天堂,慢慢地緩了過來。沒多久,天亮了,那該詛咒的雪也停了,大家都想到了剩下的3公里導線勘測的事,一致贊成馬上回去補上。劉思文也用對講機呼叫,說馬上開車進來接應。早上9點多,丁玉璽、王道德、楊紅衛、邵力勇、杜金順幾個人又返回7公里,幹完了剩下的勘測任務。
完成了任務,大家都垮了,很多人的腿已經浮腫,李金城和王仰讓當天就被送到安多縣醫院治療,剩下的人在唐古拉山兵站大睡了好幾天。大家再次聚集時,正好是9月12日中秋節,當再次提起這次突擊時,大家的眼裏都有淚光在閃動,但大家都沒有哭出聲來。這淚光,有對幾個月來所遇到的艱難困苦的感慨,更多的卻是終於征服了無人區的喜悅。當他們最後從無人區出來坐上武警雪災救援車時,開車的戰士對大家豎起了大拇指:“你們終於勝利了,你們真的好偉大!”這種稱讚和我們趕出來的成果,就是對我們征服無人區的最好的報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