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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上有什麼樣的情感,可以讓一個人爲了他人的好日子掏盡心窩?世界上有什麼樣的力量,可以讓心與心結成無堅不摧的鐵壁銅牆?在這個小山村裏,我們再次見證了它,那就是一個共產黨人與人民羣衆的血脈相依! |
世界上有什麼樣的情感,可以讓一個人爲了他人的好日子掏盡心窩?世界上有什麼樣的力量,可以讓心與心結成無堅不摧的鐵壁銅牆?在這個小山村裏,我們再次見證了它,那就是一個共產黨人與人民羣衆的血脈相依!
——採訪手記
“是共產黨員就不能眼看着羣衆受苦受窮……”不經意間目光相觸,看見他眼裏有淚水
一路都在念叨一個名字:陳分新。讓我們心動的是深山裏老百姓傳出的一句話:“陳書記當十六大代表是我們選的!”
進入大巴山東部腹地,依山而建的公路崎嶇蜿蜒,車子像在山縫裏穿行。到達安康市旬陽縣棕溪鎮時,當地的同志告訴我們,離王院村還有25公里,再有半小時就可以見到陳分新了。
陳分新,這個在視覺上遙遠而模糊的名字此時似乎變得清晰起來。據介紹,車子從鎮上繼續開下去的盤山公路,就是陳分新帶領村裏人開山炸石一米一米修出來的;沿路鋪設在山嶺間的幾百根電杆,就是陳分新帶領村裏人一根一根用肩膀扛出來的。
車子一路開進王院。這天正逢王院的大喜日子,全村程控電話開通!男女老少像過節似的聚在村頭學校舉行慶祝典禮。透過人羣,我們終於看到了那個叫陳分新的王院村黨支部書記。他比40歲的實際年齡蒼老許多,頭髮已經謝頂,臉上滿是風霜,唯有那雙眼睛溫暖、清亮,像山裏的天空。
這個村309戶人家星星點點散落在16平方公里的大山裏,站在村頭望去,公路、電網、電視轉播站依稀可見。村裏人告訴我們,全村90%的農戶看上了電視,今天又有70%的農戶安裝了電話,很多人家有了農用車、摩托車、電冰箱,還有不少人家蓋起了二、三層的磚瓦樓。目前的人均收入2300元,比1991年翻了9倍。10年前那個封閉落後的窮王院,如今已是遠近聞名的小康示範村。
當晚,我們住進了陳分新的家。這是一個建在半山腰的小院落,三間土坯房,堂屋的正中放着一臺破舊的電視機,沿牆有一張小飯桌,屋頂的木樑上掛着兩條黑黃色的臘肉。陳分新的妻子從廚房裏一拐一拐地走出來,一臉笑意地忙着給我們倒水。面對眼前的一切和她這樣一個右腿高位截肢的殘疾人,我們呆呆地站在那兒,心像被什麼重重地撞了一下。與白天看到聽到的相比,陳分新家的日子讓我們心痛!
山村的夜很靜,能聽得見遠處蟲子的細鳴聲。我們和陳分新坐在院子裏。
“支書,一個人心裏有一種什麼東西可以讓他捨棄一切地去爲別人活着?”
陳分新沒做聲,半晌他給我們講起了10年前的一件事。1991年10月28日,王院村39名黨員和羣衆代表選舉村委會主任,從部隊上退伍回來的陳分新以38票當選。鎮黨委書記剛一公佈完選舉結果,他一腳衝出大門。他想起了家中兩個年幼的女兒,想起結婚3年就因骨癌鋸掉了一條腿的妻子,想起爲給妻子治病背下的萬元債款,他痛苦地一遍遍否定自己:“你不能幹!你幹不了!”
清早,一位老漢來找村主任,陳分新說:“我不是村主任。”老漢說:“我們又沒選第二個人,你不是,誰是?”陳分新不開口,老漢接着說:“這些年大夥兒看中了你做事公道,爲人有良心,你又當過兵,見過世面,知道大夥兒盼什麼。票選到你這裏,就是鄉親們的心,你不幹就是把鄉親的心虧了!”老漢流了淚,陳分新的心裏燒成了一團火。當天,他跑到鎮上,放下一句話:“試幹一年。”
這一干,他就再沒有停住腳。第二年,他又以全票當選爲村黨支部書記,至今10年已是三屆連選連任。
是什麼東西拴住了他?躺在牀上,望着窗外滿天的星星,我們迷迷糊糊想了大半夜。
第二天吃過早飯,我們提出要去走一走當年人們走的山路,陳分新帶我們來到公路旁邊的一處山坡前,我們試着走進去,竟然看不出哪裏有路,到處是亂石,溝溝坎坎,七上八下,在一些特別艱險處的石頭上,常會有一兩個凹進去的小窩窩,陳分新告訴我們,那是人們在這裏用力太多,長年累月蹬出來的。
這一路,真正感受到了山裏人昔日的艱苦。那時,村裏所有進出的物品全靠人們肩扛背馱,一個壯勞力到鎮上背一袋化肥,來回70裏山路,要走整整一天;年底到鎮上賣豬,一頭100公斤的豬要綁在滑竿上,由8個壯勞力擡着,天不亮動身,摸黑回家。人們編出了苦澀的順口溜:“人走山路豬坐轎,人在流汗豬在笑,不是肥豬想坐轎,只怪山上沒有道。”
村裏有一個叫王明志的人,體格壯,長年以“背山”爲生,每年幫人背進背出的化肥公糧有幾十噸。人們給他起了個綽號“180”,意指拖拉機。我們繞道走進王明志的家,50歲的人已經衰老的像個老頭,背駝得很高,撩開衣服,肩背的肌肉按下去僵硬僵硬的。
從王明志的家出來,大家很久無語。半晌,輕輕地問陳分新:“你上任後,面對着這樣沉重的現實,想得最多的是什麼?”
“責任。”
“責任是什麼?”
“責任是一種感情。”
“這是10年來讓你一直沒有放棄的理由嗎?”
“是共產黨員就不能眼看着羣衆受苦受窮,山外的世界都到了電腦時代了,王院村還守着煤油燈、羊腸路,我們這些做黨員的對得起誰?”他的聲音很低很慢,不經意間目光相觸,看見他眼裏有淚水……
“要讓羣衆學會自己做主自己的事情……”,56份紅請帖醉了全村人的心
這一天,王院村第7生產小組換屆選組長,我們打算去聽聽。
在7組,我們見到了曾作過村黨支部副書記的張雲宵。提起當年修路,他很感慨:“這事也就是分新能辦了,他就一條,把羣衆捧在心尖尖上!”
當時修路最大的難處是佔地,地是山裏人的命根子,佔誰的誰心疼。生在這片大山裏的陳分新,深深地懂得山裏人對土地的這份感情,他現在要讓羣衆明白的是,一時一地的犧牲,換來的將是王院村衝破封閉、走向文明與富裕的新生活。
陳分新帶着幹部白天測地塊、定地界,晚上提個手電筒挨家挨戶地做工作,有的戶不通,他就一次兩次甚至八次十次的登門,直到做通爲止。張雲宵記得,那些日子,陳分新沒睡過一夜囫圇覺,兩隻眼熬得像個紅桃子,有人勸他,不用費那麼大勁,劃出線,炮眼一打,他不通也得通。陳分新說:“大夥兒推舉我們,不是叫我們耍權,而是要按照村民意願給大家辦事。村民是主人,我們是辦事員,只有把這個位置擺順了,我們才能和村民想在一起,幹在一起。”
心誠石開。1992年冬天,隨着王院村第一聲開山炮的轟響,全村男女老少掄着鋼釺大錘全都上了修路的戰場,苦戰4年,硬是在大山裏鑿出了一條連接家家戶戶、直通山外的25公里的出山公路。
張雲宵與我們正說着,開會的人三三兩兩進了屋,一聽在講他們的支書,七嘴八舌地插開了話。村民龐啓海說:“要說支書的好,那多了,其中最讓人服的就是這一條‘禮貌大’,甭管什麼事,人家從不以權壓人,總是想着法的把他心裏爲你想的事變成你心裏想做的事。就說那年那個‘羣英會’,在王院可是開天闢地!”
“羣英會”的故事讓我們開了眼。
1994年,路正修着,陳分新又想到了拉電。當時拉電的最大困難是資金問題。以往村裏對這樣的事都是分攤任務,強行催收,羣衆意見很大。陳分新在支部會上說:“應該引導羣衆學會自己關心自己的事,自己爲自己的事作主,‘星多天空亮,人多智慧廣’,只有這樣,才能把羣衆的心氣聚起來!”他決定,召開王院村的“羣英會”。
農曆正月十四,陳分新從鎮上買來紅紙,一張張裁好,請村上的老先生用毛筆工工整整地寫了56封請帖,第二天一早託各組的村民小組長把這些請帖一一送到每個被邀請的村民代表手中。他們中有老黨員、老幹部,也有在外經商打工以及平日裏腦子活、點子多的各路“能人”。
被大紅的帖子請來開會,這可是山裏人有生以來沒見過的新鮮事,接到請帖的人,個個心裏熱乎乎的,第一次感覺自己在這個山裏活得有份量。
正月十七上午,被邀請的代表一個不拉地坐進了村小學的土坯教室裏,會議開得熱氣騰騰。有不贊成拉電的人說:“幾輩子沒有電還不照常生兒育女!再說了,用拉電的錢買煤油燈,連下輩子都夠用了!”老黨員李春輝說:“光守着煤油燈,王院就得幾輩子窮下去。咱要爲子孫後代着想,砸鍋賣鐵也要把電拉進來!”每個人都爭着講自己的看法,王院村的人氣從來沒有這麼旺過。會議從上午9時一直開到下午日頭偏西,最後全體代表一致通過:集資拉電!
那些日子,王院人就像瘋了一樣,家家戶戶到鎮上賣牛、賣豬、賣羊、賣糧,有的人家把給女兒置下的嫁妝也賣了,還有一位老漢把自己的一副棺木也擡到了集市上。
資金陸續到位,拉電工程終於全線鋪開。
那些日子,從棕溪鎮到王院的二十多公里的山路上,王院人一字擺開的擡電杆隊伍像螞蟻移山的長蛇陣,一根電杆上千斤,要18個壯勞力擡着,遇河涉水,逢巖爬坡,遇到荊棘叢,就咬着牙往裏扎。鄰村人看傻了眼,驚呼“王院人着了魔!”
臘月年三十晚上,王院全村通電。喜瘋了的山裏人把電燈亮了三天三夜,把鞭炮炸了三天三夜!這一年,32歲的陳分新一頭濃密的黑髮脫了一大半,體重掉了十多斤……
打這,“羣英會”作爲王院的一項制度堅持了下來,有關村裏的政務、財務大事,都要交“羣英會”討論決定,羣衆親切地稱它是王院的“人大”、“政協”。
今天主持7組換屆選舉的村委會主任李光明就是當年參加“羣英會”的能人之一,就是自打那個“羣英會”,他毅然放棄了在外面一年能掙兩、三萬元的生意,幹起又苦又累的“窮村官”。他對我們說:“我打心眼裏佩服陳書記,他有眼光,禮貌大,堅持民主治村,讓我們王院人活得有光彩,有自信!”
“無論再苦再難,一想到父老鄉親,還是要幹,這心裏像有根鎖鏈把自己鎖住了……”,擡頭望去,山邊太陽正在升起
這天晚上,我們從農戶家出來,已經是夜裏12點多。爲一戶村民建房貸款的事跑了一天還沒着家的陳分新順路來接我們回去。
一進大門,在月光的清輝中我們看到,早晨出門時還空空的院子,堆滿了苞谷杆。正在與我們說着話的陳分新突然啞了,他幾步衝進院子,用力地把苞谷杆一捆捆地紮起來,又一捆捆地往屋後面搬,一言不發。
我們怔怔地,竟然忘了幫忙。好一會兒,他幹完了,我們輕輕的走上前問了一句:“是忠羣從地裏收回來的?”他一下子落淚了。
操勞一天的劉忠羣已經入睡,這天晚上我們和陳分新圍着一盆炭火,說了很久,說他這個家,說他的妻子,說村裏的父老鄉親……
陳分新當支書的10年,是王院村發展鉅變的10年,也是他的家異常艱辛的10年。他說:“這10年,一年365天,我很少在家,家裏8畝地的農活和裏裏外外的家務,幾乎全部是由我這一條腿的妻子支撐着。”
他與妻子是從小在一個村裏相互看着長大的,感情很深,妻子患骨癌被截肢痛不欲生的時候,他用堅實的脊背背起了她,對她說:“活下去,就是討飯吃,我也要養你一輩子!”陳分新當了村幹部,妻子知道他心中的牽掛,她又對他說:“當一天和尚就要撞一天鐘,這個鍾要撞響。不然,咱全家無臉見人,也對不住自己的良心。家裏的事你不用惦記!”
劉忠羣拖着6公斤的假腿練走路,練爬坡,背不了揹簍,她就試着用手提,用肩扛,跪着爬着在地裏幹活。每當看到妻子被摔得傷痕累累的樣子,陳分新就心痛如絞,他對妻子懷有深深的感激與內疚。平日裏,只要他回到家,無論有多晚,都要拼命地幹活。他常常舉着火把挑水,打着手電擔柴,藉着月光收拾地裏的莊稼。他多想有多一點再多一點的時間,爲妻子分擔操勞,然而,爲了王院這個大家,他只有把自己的疼痛默默地咬在心裏。
我們曾翻閱了陳分新記下的十幾本民情筆記,每一本都密密麻麻,有栽煙種姜面積,化肥種子的定購,貧困戶缺糧缺錢的幫扶,全村人大大小小的事情全都裝在這些本子裏。
其實,王院村的老老少少更裝在他的心窩裏。10年裏,每逢下大雨、下大雪,他總要跑到那些困難戶家去看一看,房子有沒有問題,缸裏有沒有米麪;每一年的年三十晚上,他都要寫上幾幅對聯,提上幾掛鞭炮,去給村裏孤寡老人過年;每一年村民到煙站賣烤煙,他都日夜盯在那裏,爲羣衆看管煙包,協調等級,只要還有一戶羣衆的煙沒賣完,他的煙就絕不上磅秤;他爲貧困戶掏錢交稅款、爲發展生產有困難的村民跑貸款、爲上不起學的娃娃跑救助……羣衆說,支書做下的這些事就像山上的石頭數不清。
陳分新說,他也曾有過退下來的念頭,但最終是羣衆的那份厚重的情讓他割捨不下。
他難忘拉電那年,一位老婆婆隔三差五給他煮上一碗荷包蛋,一邊往他嘴邊送,一邊說:“多吃,多吃了咱全村人高興!”一年四季,他家的地裏總有人悄悄地除草、灑糞、打農藥;春夏秋冬,他家的竈臺邊、水缸裏常有人默默地放下幾捆柴,挑上幾桶水。
他難忘每一次黨支部換屆選舉,除了他自己不投自己外,票票都投在他名下,有的羣衆說出的話不好聽,卻燙人心窩:“不選陳分新,除非他死!”2000年的第一個春節,村民們給他送來一幅大紅的對聯:十年磨一劍爲村民謀幸福;一心接一客迎小康到王院;橫批:我們的好書記。
山裏的夜在悄悄地隱去,遠處有雞叫的聲音,我們覺得有一種感動讓心漲得很滿很滿。
“支書,如果讓你重新選擇,你還會再一次挑起這樣一副艱辛的擔子嗎?”
“無論再苦再累,一想到父老鄉親,我還是要幹下去!這心裏像有根鎖鏈把自己鎖住了……”擡頭望去,東邊的山峯沐浴在一片紅色的光芒中,太陽正在升起。
採訪手記:至愛無垠
這是一次對心靈的採訪。
當第一次走進陳分新的家,震驚之後的心痛使我們急切地尋找一個答案:是什麼東西讓一個人默默咬住自己的艱辛,舍家捨命的爲了他人過得幸福?
我們曾在山裏人走過上千年的崎嶇山路上艱難跋涉,我們曾在山裏人推過上千年的石磨前佇立無語;我們也曾坐在如今山裏人家中漂亮的沙發上,和他們一起看電視,我們還曾乘坐着山裏人的農用車,在他們自己修建的出山公路上飛奔。歷史與現實、沉重與歡樂的巨大撞擊,使我們走進陳分新的世界。
忘不了,跟着陳分新爬坡越嶺踏進一戶戶村民家,從娃娃唸書到地裏種什麼作物,他都要與每一戶人家細細商討。
忘不了,跟着陳分新去鎮上煙站賣烤煙的日子,在塵土飛揚、人聲鼎沸的賣煙現場,他從早到晚盯在磅秤前的身影讓全村人心裏踏實安寧。
忘不了,那一天早晨,半山腰一戶村民的烤煙爐不慎起火,陳分新像瘋了一樣地衝下去,爬上爐頂,冒着滾滾濃煙潑水搶救,火撲滅了,回到家中他久久地沉默,半晌沉重的嘆出一句話:“這一家損失最少也要千把塊錢啊!”
村裏一位76歲的老漢紅着眼圈告訴我們:“陳書記是最疼俺們的人!”一位黨員對我們說:“陳書記在這個村裏過得最苦最可憐,他把他的心血都花在了王院!”
山裏的夜寧靜深邃,一個又一個夜晚,我們與陳分新圍着一盆炭火,徹夜無眠。他曾有過的痛苦與歡樂,他曾流淌過的淚水與笑聲,他心中對於明天的種種希望……終於引我們走進他精神世界的深處,在那裏,我們看到了一顆至愛的心靈!
他愛他的妻女,他是一個深情的丈夫與父親,然而,在他的心中還有一種更大、更深、更重的愛。這種愛超越他個人的家庭得失,這種愛讓他有山一樣厚重的責任,這種愛使他痛苦着他人的痛苦,歡樂着他人的歡樂,血脈相依,息息相通。
這是一種怎樣的愛?
“是共產黨員就不能眼看着羣衆受苦受窮……”,那一刻,我們終於讀懂:這是一個在黨旗下舉過手的人才會有的至愛!就像魚兒對水的至愛,就像莊稼對陽光的至愛,就像安泰對大地的至愛!
一滴水折射太陽的光芒。那一刻,我們想到了千千萬萬的共產黨人。陳分新心中擁有的愛,不正是深蘊於我們的黨與廣大人民羣衆之間的至愛嗎!正是因了這份愛,我們的黨才堅不可摧,我們的人民才意氣昂揚,我們的事業才絢爛美麗!
離開王院村的早晨,太陽火紅火紅的,陳分新和村裏的人一直把我們送到村口。車子終於啓動的瞬間,淚水一下子涌出我的眼睛,心中從此珍藏下一種永遠的感動:至愛無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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