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前,10多位專家學者聯名給媒體寫信,提出他們對於京津風沙源的新見解,他們認爲:“肆虐京津的是‘塵暴’非‘沙塵暴’,乾涸湖泊是禍首。”
此見解發表後,引起了廣泛關注。這些專家的建議是否值得采納?京津周邊風沙源治理狀況如何?本報記者爲此採訪了氣象、地質、林業等方面的有關專家,聽到了對於這一問題的不同看法。
地質專家:京津地區發生的是“塵暴” 渾善達克地區的乾涸湖泊是禍首
1月2日,首都某報發表了10多位專家學者的一封信,闡述了他們對於京津地區風沙源的新見解。他們認爲,肆虐京津的是“塵暴”而非“沙塵暴”,乾涸湖泊是禍首,治理應對症下藥。
專家學者們的信件內容摘要如下:
京津地區老百姓飽嘗了“沙塵暴”帶來的危害。“沙塵暴”極大地污染空氣、環境、食物、水源,影響大氣能見度和交通,危害莊稼、牲畜、植被、精密儀器,干擾無線電通訊和傳播疾病等。因此,京津地區政府部門十分重視,斥巨資對周邊地區的“沙塵暴源”進行研究和治理工作。幹河谷成爲新沙源。
從京津地區所謂的“沙塵暴”所含的物質看,主要爲粉塵,含沙粒極少,且粉塵物質主要從高空數千公里以外搬運而來。因此,京津地區所謂的“沙塵暴”,實質上是塵暴。
確定了京津地區發生的是“塵暴”而不是“沙塵暴”,對於尋找和治理京津周邊地區的塵暴源工作至關重要,它涉及到治理塵暴源的重點和方向,對於能否治理好塵暴將起到決定性的作用。
2002年8月,我們參與了曾被認爲是京津地區“沙塵暴源”的渾善達克沙地的調查和研究工作。在這裏,“京津周邊地區風沙源治理工程”的石碑立於沙地之上。但在調查中我們發現,在投入了大量資金和人力之後,儘管這裏的治沙、防沙工作已取得可喜成效,但在治理京津地區真正的塵暴源方面卻投入極少,可以說還是個“零”。原因是把治沙、防沙工作誤認爲就是治理京津地區的塵暴源,忽視和放棄了對真正的塵暴源——乾涸湖泊的治理和研究。
實際調查證實,構成渾善達克沙地的沙,經過風長時期的分選,粗細均一,多集中在0.1到0.5毫米,含粉塵極少,不超過10%。很顯然,即使強風暴到來,這些沙被揚起的高度和搬運的距離也不會太遠,更不可能成爲京津地區塵暴的來源。然而,我們進一步調查發現,在渾善達克沙地分佈區及周邊存在的大量乾涸湖泊,則完全不同,裸露的鹽、鹼、粘土等沉積物,能產生大量粉塵物質,且分佈面積巨大(如查幹諾爾一個湖的面積就超過100多平方公里)。據當地目擊者稱,在每年春天強風暴到來之際,這些乾涸湖泊,塵土飛揚、昏天黑地,伸手不見五指。人畜呼吸都感到困難,牲畜渾身是鹽鹼粉末,周邊的植物葉片掛滿白茫茫的鹽鹼霜。毫無疑問,是這些鹽鹼粉塵物質,通過塵暴形式進入高空對流層,搬運到京津地區。可惜的是,這些衆多和廣闊的乾涸湖泊至今仍處於裸露的狀態,未見任何治理的跡象。
我們一致認爲,京津地區塵暴物質主要來源於這些衆多幹涸湖泊中的鹽、鹼和粉塵物質,而不是渾善達克沙地本身。據1∶50萬衛星照片初步統計結果,西北地區乾涸湖泊總面積約10萬平方公里,約佔產生塵暴物質的90%以上。因此,治理京津地區塵暴源,必須首先治理衆多的乾涸湖泊。如果放棄或忽視對這些乾涸湖泊的治理,京津地區塵暴的治理工作將一事無成。
爲此,我們強烈呼籲有關政府部門給予高度重視,撥專款立即投入對京津周邊地區,尤其是對距離最近、危害最大的渾善達克地區的塵暴源——乾涸湖泊的研究和治理工作,使京津地區早日告別塵暴危害,造福民衆百姓。
信件後署名的專家學者有:韓念勇(中國人與生物圈國家委員會祕書長、研究員)、韓同林(中國地質科學院地質研究所研究員)、劉書潤(內蒙古教育學院教授)、林景星(中國地質科學院地質研究所研究員、國際科學聯合會環境問題委員會中國委員會委員)、王建平(中國地質科學院地質力學研究所研究員)、朱大崗(中國地質科學院地質力學研究所研究員)、孟憲剛(中國地質科學院地質力學研究所研究員)、邵兆剛(中國地質科學院地質力學研究所副研究員)、鄭柏峪(生態保護志願者)、宋欣洲(綠色北京環保志願者負責人)、郭光毅(中國地質博物館研究員)。
中國地質科學院地質研究所研究員韓同林是聯名專家之一。他表示,他們是經過實地考察和研究之後才得出以上結論的。
韓同林說,京津地區的“沙塵暴”主要是塵暴,而那些乾涸湖泊是塵暴的主要發源地,從地質學上來看,這個看法應該沒有什麼好爭議的。也許,從當地來看,沙化是主要問題,但從京津地區的角度來看,幹湖則是主要問題,沙地相對就不那麼重要了。至於退化草地,只要禁牧,一兩年內生態就可以逐漸恢復,真正難以治理的倒是幹湖。
“科學是不怕辯論的,我們希望相關專家能共同來討論,可以爭論。”韓同林表示,他們正在組織專家來探討幹湖治理問題,而且已經初步擬訂了一個治理乾涸湖泊的現實方案。“幹湖是京津沙塵暴治理的關鍵,而且也是難點。”韓同林說,“希望通過有效的治理措施,能夠在2008年之前讓北京不再受塵暴之苦。”
林業專家:風沙主要起源於周邊農牧交錯區、農耕區、退化草場、沙地以及河谷區
不過,也有不少專家對韓同林他們的觀點持不同意見。
國家林業局防沙治沙辦主任劉拓表示:“這些專家對京津周圍治沙的求索態度值得讚賞。”他說,這些專家的建議提出了京津風沙源治理問題的一個重要方面。不過他認爲,這些專家治沙的見解並不全面,而且乾涸湖泊並非京津沙塵暴的禍首。
劉拓認爲,京津地區的風沙主要起源於周邊的農牧交錯區、農耕區、退化草場、沙地以及河谷區。其中河谷區就包含了乾涸湖泊。但是,幹湖只是風沙問題的一個方面,並非問題的主要矛盾。目前,對於京津風沙源治理採取了退耕還林、草地改良、小流域治理等綜合措施,只有這種整體佈局和綜合治理才能逐步恢復這些地區的生態環境,從而減少和防止京津地區的沙塵天氣。
劉拓表示,“京津周圍的乾涸湖泊問題並不是很明顯。”而且對於幹湖也在採取綜合治理,比如阿拉善地區的右居延海過去幹涸,現在引入了水源,周圍的生態正在逐步恢復。
針對“京津地區發生的是‘塵暴’而非‘沙塵暴’”的說法,劉拓表示,肆虐京津地區的是“沙塵暴”,這個說法也是綜合了很多專家的意見。
“目前京津風沙源正在得到綜合治理,”他說,“治沙的整體佈局是經過多年探索形成的,也經過了衆多專家廣泛論證。”
據瞭解,京津風沙源治理工程自2000年6月開始進行試點,去年開始全面實施,併成爲全國六大林業重點工程之一。這項工程建設涉及北京、天津、河北、山西、內蒙古五省區市,規劃營造林總面積約1.1億畝,恢復和治理草地面積近1.6億畝,保護草場8500多萬畝,通過採取多種生物措施和工程措施,治理沙化土地,減少風沙和沙塵天氣危害,計劃用10年時間最終使京津及周邊地區生態有明顯的改觀。
氣象專家:幹湖與沙漠、沙地比起來小得多僅治理幹湖不能有效抑制風沙
“幹湖是沙源之一,但僅僅治理幹湖是不能抑制北京春季沙塵天氣的。”北京市氣象臺臺長郭虎對記者分析了近50年春季沙塵天氣後,作出了這樣的結論。而這些分析資料選取了1950年到1999年北京氣象檔案中心存檔的觀象臺原始氣象記錄月報表。
郭虎說,幾位地質專家認爲肆虐京津的是塵暴而非沙塵暴,這一結論不太準確。沙塵暴是沙暴和塵暴的統稱,國外將沙暴和塵暴加以區別,把含有1毫米左右直徑的粗砂的風暴定爲沙暴,沙暴中的大部分沙礫在3米至5米的近地面層內,很少能升到10到20米以上的空中。塵暴中的浮塵高度,則可達數公里。但北京春季的沙塵天氣並非只有塵暴一種,根據北京近50年的記錄,沙塵暴天氣發生次數不少。每次沙塵暴天氣過程都不相同,期間有新沙源的加入和舊沙的沉降。
氣象專家說,沙塵天氣主要由三個因素決定:一是大風;二是對流層低層不穩定,可以把沙塵捲到空中;三是存在豐富的沙塵源。根據資料顯示,沙塵進入北京地區的氣流主要有三條路徑:內蒙古渾善達克沙地→河北壩上→北京及周邊地區;內蒙古朱日和→洋河河谷→永定河河谷;桑乾河河谷→永定河河谷。與此相對應,地處三條氣流通道上方的有:內蒙古渾善達克沙地、烏盟後山、河北壩上、山西雁北地區。
這些地區確實存在幹湖,但幹湖是不是沙塵的禍首呢?
“應當說,幹湖相對於沙漠和沙地,確實塵含量多,容易被風捲起,形成沙塵暴。但沙漠和沙地並不是完全由顆粒大的沙礫組成,往往一層粗大沙礫下有大量的塵土,也會被風颳起。”氣象專家張明英參與了《北京市近50年春季沙塵天氣分析及預報》課題研究,他告訴記者,風對沙子的搬運作用遠沒有河流的作用大,在西部許多地區隨着氣候的演變,湖泊和河流都乾涸了,因此淤積了大量的沙。應當看到,幹湖的前身是溼地和湖泊,幹湖再發展下去就是沙地、沙漠,因此,斷開演變過程地認定幹湖是北京沙塵的禍首是不全面的。幹湖確實是沙塵的源頭之一,但與廣大的沙漠和沙地比起來,就要小得多。氣象專家認爲,治理幹湖很重要,確實應當抓緊落實,但別的相關地區也需要同步治理。另外,乾旱是沙塵暴的主要原因之一,每當春季氣溫回升,地表浮土層比較厚,一起風就容易把沙塵吹到空中,因此在防沙治沙區域的農田應當提倡免耕覆蓋,減少沙塵飄到空中的機率。
沙塵暴是自然現象,上千年前就已存在
沙塵天氣正日益頻繁地考驗着人們的神經。面對每一次沙塵天氣,人們都會問同一個問題:何時我們才能不再深受其害?
2002年3月20日,一場強沙塵天氣橫掃我國北方140萬平方公里國土,當媒體公佈我國正式啓動京津風沙源治理工程的消息時,央視主持人給工程管理部門負責人提的問題也是:何時告別沙塵暴?
我們真的能告別沙塵暴嗎?“告別不了,但通過人類的努力可以減輕其危害,”專家這樣說,因爲“沙塵暴本質上是一種自然現象。大氣環流、沙源以及地表受熱後產生的上升氣流,是形成沙塵暴的直接條件。”
中國科學院院士張新時、中國林科院研究員慈龍駿認爲,只要這三個條件不改變,沙塵暴就不可避免地會發生。人爲活動加劇了乾旱的程度,沙化地表也不可能全部被植被覆蓋,因此完全杜絕沙塵暴是不可能的;但人類通過努力,可以使自然因素有所改善。兩位專家說,在合適的地方合理造林,在草原地區合理放牧,在農牧交錯帶禁止亂開墾,多種植人工牧草,發展圈養牲畜,這些措施都將大大減少沙塵暴的沙源。
我國大氣物理學創始人、國家攀登計劃項目“未來30年到50年生存環境變化”首席科學家、中科院院士葉篤正認爲:“未來十幾年、幾十年,沙塵暴還是會有的。因爲這種現象不是幾十年前而是上千年前就存在了。沙塵暴本質上是一種自然現象。”
國家林業局林業遙感與信息技術重點實驗室主任鞠洪波介紹,衛星圖像顯示,影響我國的沙塵暴,80%左右的沙塵起自國內,只有20%左右起自蒙古國東南部的戈壁荒漠區和哈薩克斯坦東部沙漠區。而起自國內的沙塵中,戈壁沙漠因爲已經經過成千上萬年風力的吹刮,能夠長途搬運的細小沙塵並不豐富,棄耕農田和退化草場纔是真正的“罪魁禍首”。另外,城郊的沙荒地和城區衆多建築工地,也都是低空揚塵的來源之一。
鞠洪波說,風是大氣環流的結果,沙漠形成於史前地質年代,再加上棄耕地和退化草場,“沙塵暴永遠告別不了。但是,地表狀況對沙塵暴的形成和強弱具有決定性影響。只要在沙塵源區積極恢復林草植被,沙塵暴的危害就會逐步減輕。”
多年來我們一直在造林,爲何沙塵暴越來越嚴重?對此,葉篤正院士說:“現在人們明顯感覺到沙塵暴的危害,是因爲最近這些年,人類活動在一些地方加劇了這個趨勢。”沙塵暴是可以預報的
從2002年3月起,老百姓可以像看天氣預報一樣瞭解沙塵暴了。只要通過氣象部門在電視、廣播、網絡等媒體發佈的信息,人們就可以瞭解到沙塵暴的運行狀況、降臨時間,及時採取各種預防措施。
去年3月20日襲擊我國北方8省(區、市)140萬平方公里的強沙塵暴,由於中央氣象臺在19日晚的天氣預報中對沙塵暴的降臨時間和落區都做了比較準確的預報,各省市區都提前做好了防範措施,大大減少了災害損失。
這一切,都因爲有了“中國沙塵暴監測預警服務系統”對沙塵暴的“一舉一動”進行密切跟蹤。去年3月,中國氣象局啓動這個沙塵暴監測預警服務系統,我國開始實現在第一時間獲得沙塵暴形成、移動、分佈及有關大氣環境變化的豐富的科學數據。這爲準確預報沙塵暴天氣、減輕沙塵暴災害提供了科學及時的有力武器。
今後,我國還將重點在沙塵暴天氣多發地區氣象臺站佈設比較先進和自動化程度較高的觀測儀器設備,爲探明沙源、沙塵暴移動路徑提供更科學準確的服務。此外,還將開發和建立高分辨率非靜力中尺度數值預報模式和預報警報業務系統,在甘肅蘭州建立沙塵暴專業網站,使沙塵暴監測預警服務在準確性和時效性上有較大提高。
北京治沙行動:2005年治完本地沙
雖然京津風沙源治理工程的建設週期爲10年,但在2008年“綠色奧運”的拉動下,北京市將加快防沙治沙步伐。
北京本地的沙塵源主要有兩個:一是城區數以千計的建築工地,二是“三河兩灘”(永定河、潮白河、大沙河、延慶康莊、昌平南口)五大風沙危害區的20萬畝沙荒地、卵石灘地和164萬畝潛在沙化土地。
近年來,本市植樹造林、改善生態的腳步空前加快。在過去5年間,城八區每年每個區都完成了一塊1萬平方米以上的大綠地建設;全市的林木覆蓋率每年以1.2個百分點的速度在增加,2001年底已達到44%;通過硬化和綠化,現在三環路以內基本上見不到裸露地面。
到目前,全市共有平谷區、密雲縣、懷柔區、昌平區、延慶縣被列入京津風沙源治理工程區。除了這一骨幹工程,北京防風固沙還有若干個工程在實施。2001年啓動治沙造林工程,計劃用5年時間消滅20萬畝遺留沙荒地,當年即已成功治理4萬畝;2002年春開始啓動播草蓋沙工程;在山區,爆破造林以前每年僅4000畝,現在每年要造2萬畝;此外還有“三北”四期工程、水源林建設工程、太行山綠化工程、平原綠化工程……目前北京市生態建設,每年僅市級財政投入即達5億元。到2005年,北京的本地沙將被治理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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