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可能發生的美伊戰爭影響了在海灣地區生活的每一個人,包括在這裏做生意的中國人。董泰康先生今年49歲,上海人,上世紀80年代就來海灣了,先是在阿聯酋做生意,後又到科威特定居,與當地人合辦公司,跑遍了所有中東國家。他在這裏經歷了海灣戰爭,目睹了伊拉克軍隊打過來又被趕走,伊拉克從富甲天下到陷入困境的過程。他有很多當地朋友,中東已經成爲他的第二故鄉。那麼,他怎麼看眼前的美伊衝突呢?他又怎麼看薩達姆這個人?我們相信,讀者對他的講述一定會感興趣。
於是我們花了整整一個晚上,專門與董先生做了一次長談。下面是我們的記錄:
十多年前我就去過伊拉克,那時還沒有打海灣戰爭,伊拉克很富,要什麼有什麼。伊拉克和別的海灣國家不一樣,不光有石油,還有很好的農業,產小麥,產蔬菜,畜牧業也很發達。這是因爲伊拉克有兩條大河,有水。不像科威特,用水全靠海水淡化。從科威特開車往伊拉克走,開着開着周圍就變了,有村莊,有樹,成了農業社會。伊拉克還有很全面的基礎設施,可旅遊的地方很多。到了休假的日子,普通中東人出去玩第一選擇是埃及,第二選擇就是伊拉克。那時候,科威特是伊拉克的主要出海通道,每天都有上千輛巨型卡車從科威特往伊拉克開,一卡車就能拉兩個集裝箱。
中東人不滿薩達姆想在阿拉伯世界當老大
中東人對薩達姆的態度有點複雜,但總的來說不喜歡他,尤其是海灣國家。他和敘利亞鬧,和伊朗打了八年,然後又侵略科威特,他有野心,國家那麼有錢,他不用來集中搞建設,而是用來擴軍備戰,想在阿拉伯世界當老大。商人尤其不喜歡他,因爲他搞得大家做不成生意,不敢在這一地區做大的投資。當然,他有反美的一面。阿拉伯人都不喜歡美國人,薩達姆跟美國幹,不屈服,不低頭,還往以色列扔了幾十顆“飛毛腿”,等於幫着大家出口氣。所以中東有人說他是英雄,也有人說他的歷史地位要後代人來評說。
薩達姆這個人可能適合在小說裏描寫,他具有阿拉伯民族的粗獷性格,敢說敢做,但在現實生活中,他傷了太多的人和太多人的利益,做事不守信義,不負責任。兩伊戰爭就是他先開火的。我當時還沒來中東,但聽說,他當時爲了表達自己的決心,在電視裏對着鏡頭把與伊朗籤的條約給撕了。
來中東的理由千萬條,根上還是爲石油
對薩達姆,中東人是有人恨有人喜歡,但對美國,大家是一致的不喜歡。即使是科威特人,美國把他們從伊拉克的佔領下解放出來,但他們同樣不喜歡美國人。
中東人都認爲,美國在中東所做的一切都有自己的目的,可能是爲了反恐,可能是爲了傳播美國觀念,但千條江河歸大海,根兒上都是爲了石油。我沒來海灣之前,想不出這裏有多富。這裏的石油太多,而且這裏的油層淺,開採費用低,比如科威特開採一桶油的直接成本只有1.25美元,而世界其他地方,開採一桶油的成本都在5美元以上。這裏爲什麼這麼多事,這麼熱鬧,還不就是因爲有石油嗎。
科威特掏腰包養美國兵
十幾年前伊拉克佔領科威特,也是爲了石油。別看科威特國家小,但地勢低,伊拉克在上游,它的石油往科威特這邊流,所以伊拉克人眼紅,心裏不平衡。美國軍隊解放了科威特,當時科威特人還很感激,但漸漸地,他們清醒了。他們發現美國人也很霸道。戰後,科威特80%的重建項目都給美國人拿走了。而且,每個項目多少錢,都是美國人說了算,價格比給中國人做貴好幾倍,但科威特人卻不敢還價。城外你們都知道有個美軍的多哈兵營,那不是美國人現在才搞的,海灣戰爭以來一直都有。但整個基地都是科威特政府掏腰包,美國兵平時好幾千,局勢一緊張就加人,光工資就得多少錢?
另外,科威特每年都得買美國的軍火。美國上次戰爭沒除掉薩達姆,就是爲了留着他嚇唬中東各國,讓大家都掏錢買美國公司的軍火。科威特一年養多哈兵營加上買軍火就得花四五十億美元。我聽到有人在下面罵,說美國人沒錢花了就來這裏搞一場危機。
美國的麻煩在戰後
美國人在海灣一言九鼎。有人懷疑這裏領導人的談話都要被中央情報局竊聽。除了少數親美的人,多數人心裏都不痛快,很壓抑。特別是“9·11”事件後,美國對阿拉伯人很不客氣,沙特駐美國大使的夫人也受到懷疑,布什還說要對伊斯蘭世界搞十字軍東征。他的那番話在這裏非常轟動,雖然道歉了,但沒人相信他只是說走了嘴。
我覺着這場戰爭肯定會打的。美國的目標就是要除掉薩達姆,拿大規模殺傷性武器作藉口,只是在演戲。美國兵來了這麼多,在大沙漠裏呆着很受罪,如果就這麼回去了,布什非下臺不可。但我不相信,打完仗就一切都擺平了。美國的麻煩還多着呢。總體上看,阿拉伯民族對美國越來越離心了,這種趨勢很難逆轉。如果薩達姆真的血戰到底,伊拉克死很多人,那麼美國也許贏得一時,但肯定會在阿拉伯世界埋下新的仇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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