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蒂芬·霍金因《時間簡史》而被中國人所熟知。這本書自1988年首版問世以來,被翻譯成40多種文字,銷售了1000萬冊,已成爲全球科學著作出版的里程碑。不過,大多數人,恐怕並不熟悉中文譯者吳忠超先生,也不瞭解這本書背後的一些故事。
今天的中華讀書報披露了《時間簡史》中文版出版始末。該文描述道:那是第一次參加劍橋霍金廣義相對論小組的討論班,門打開後,忽然腦後想起一種非常微弱的電器的聲音。回頭一看,只見一個骨瘦如柴的人斜躺在電動輪椅上,他自己驅動着電開關,他要用很大努力才能舉起頭來……
——吳忠超:《時間簡史》譯者序
上面描述的情景出現在1979年,當時,吳忠超來到英國成爲霍金的弟子。
吳忠超如何能成爲霍金——當今世界上最著名的物理學家的學生的呢?這還要從吳在中國科技大學的經歷說起。
吳忠超1946年出生於福州,自小酷愛自然。在福州三中初中三年級時,吳跨級參加高三的全省數學比賽得到名次。1963年,中國科技大學的黨委書記劉達(後曾任中國科技大學校長和清華大學校長)讓正在讀高中一年級的吳忠超免試進入中國科技大學應用數學系。不過吳忠超並不想一生時間都用來做數學研究,便轉到無線電系,但最終他發現自己還是不喜歡技術學科,他真正感興趣的是從事基礎理論研究,比如相對論和宇宙論。可惜當時中國沒有一所大學有宇宙論方面的研究。1966年,“文革”開始,他不久被下放到工廠當工人。此後的5年中,他幾乎所有的空閒時間都在讀一套藍道撰寫的理論物理教程。文革後期,國內學術空氣有所好轉,中國科技大學也發生了很大變化,校址從北京遷到了合肥。學校決定將當年流散的部分學生召回來,劉達校長及錢臨照副校長就想起吳來。1973年,吳忠超回到母校成爲中國科技大學的一名教員。劉達是中國近50年來最爲優秀和極爲罕見的教育家,現在許多科大學生都在撰文紀念他和錢臨照先生。
1979年,國門漸開,在錢臨照的推薦下,吳忠超得以來到劍橋大學,成爲霍金領導的研究小組中的一員,開始了追隨霍金的學術生涯。
在劍橋的第一年,吳忠超的研究課題是經典的廣義相對論,第二年之後就一直在霍金的指導下做極早期宇宙研究。霍金是一個非常勤奮的人,他甚至在聖誕節前夕還約吳在他的辦公室討論論文。1984年底吳忠超在霍金的指導下完成博士論文。在吳離開英國的最後一年,霍金又發展了量子宇宙學,霍金建議吳與他合作一篇文章,後發表在《物理學通訊》上。這時吳對時空維數問題產生興趣,想聽取霍金的建議,霍金說,“盡我所知,得用卡魯查k卡萊因模型來研究。”後來吳在歐美遊學時,用同一個題目連續在《物理學通訊》上發表四篇論文,並因此在1985年得到國際引力基金會論文比賽的第三名。這個問題的徹底解決是在2001年,他得以證明在十一維的超引力中,我們生活的時空在表觀上必須是四維的。
在英國幾年,吳忠超和霍金一家已經建立了親密的關係。霍金雖然身患痼疾,但十分關心別人。在吳忠超的愛人赴英之前,霍金表示要寫信給英國外交部以加速簽證的批准,並說官僚主義古今皆然,也許他的去信可以幫上忙。當吳太太首次在應用數學系的走廊裏遇上他時,霍金非常開心地對她講,“對你的到來我非常非常高興”。霍金還曾請吳太太爲他的論文作圖以供發表之用。
在吳離開劍橋的時候,霍金曾關切地問他,“你想到哪裏去?”吳說,“我想到歐洲去。”霍金笑他,“英國不就在歐洲嗎!”可是吳忠超想到歐洲大陸的意大利及德國等國家遊學。霍金不但爲吳寫推薦信,還給中國科學院去電傳,大力支持吳在歐美各地遊學。
1988年2月我收到霍金有關想將此稿譯成中文的信件,許明賢和我花幾個月的時間將它譯完,並在1988年下半年將手稿交湖南科技出版社。這個中文版本來可以在全世界最早以非英文的文字出版,但是不管怎麼說,終於在1993年問世了。
——吳忠超:《無中生有——霍金和〈時間簡史〉》
吳忠超介紹說,20世紀80年代末買國外版權是很便宜的,也就300-500美元。但那時人們還沒有這個觀念(中國當時還未加入《伯爾尼公約》和《國際版權公約》),吳曾讓國內上海地區及其他好幾家出版社買進這本書的版權,他們都對買版權表示不理解而猶豫不決。最終,是湖南科學技術出版社取得了中文簡體字本的出版權。恐怕,《時間簡史》也是內地第一本買到版權出版的引進圖書。
另外,臺灣藝文印書館也推出了吳忠超翻譯的《時間簡史》繁體字版,這裏還有一段故事。《時間簡史》在美國出版後,在加州有一個來自臺灣學工程的霍金崇拜者想翻譯這本書,並與臺灣的藝文印書館簽訂了翻譯合同。據吳介紹,藝文印書館主要是出版中國古籍的,中國著名的研究殷墟的考古學家董作賓的大弟子嚴一萍是這個印書館的創始人。當藝文印書館和美國的矮腳雞出版社商談購買翻譯權時得知,霍金已請他的學生吳忠超完成了這本書的翻譯工作,就決定採用吳忠超的譯本。於是藝文印書館輾轉聯繫到吳忠超。這樣藝文印書館就反悔了與那位工程師籤的合同。那位工程師於是鬧上法庭,結果印書館陪了一大筆錢。
湖南科技出版社1992年出版了《時間簡史》,但此後該書發行的過程並不順利。據吳介紹,當時人們對科普書沒什麼認識,消息也比較閉塞,所以湖南科技出版社在全國徵訂時,居然還不到500冊。那時書的質量做得也很不好,根本拿不出去。直到1994年、1995年左右,這本書才漸漸在文化界、知識界流行開來,特別是經過《讀書》雜誌等媒體的宣傳,終於得到了讀者的廣泛認可,銷售量也直線上升。
談起《時間簡史》的成功,吳忠超說,霍金在1985年動了一次手術後,完全喪失了講話能力,人們爲他安裝了一個計算機系統和高質量的語言合成器。霍金寫東西時,需要一個字一個字地從屏幕上選,一分鐘才6個字,非常慢。因此他的所有著述文字都非常簡潔。但是霍金寫作能力很好,用詞恰如其分,其他許多科普書在文學方面都不如他。當然,促成《時間簡史》暢銷的,還有許多其他的因素。
杭州市民已經在前幾天的電視上見過他,他已成爲街頭巷尾婦孺皆知的人物,人人爭睹爲榮。……在如此的熱鬧之中,坐在輪椅上的霍金備顯孤獨。回顧其不平凡的一生,他必定百感交集。
——吳忠超:《霍金的杭州七日》
爲出席在中國杭州舉行的“弦理論會議”和北京舉行的2002年國際數學家大會,霍金於2002年8月9日抵達中國。此後的幾天內,包括中央電視臺在內的媒介對霍金在中國的活動進行了鉅細無遺的報道,霍金的一系列圖書包括《時間簡史》、《果殼中的宇宙》等圖書一時成爲書肆熱點,被各種層次的讀者爭相搶購。吳忠超在8月9日趕往上海浦東機場迎接老師的到來,隨後又陪同霍金參加在杭州的各項活動,並擔任記者招待會、公衆演講的翻譯。
這並不是霍金第一次踏上中國的土地,早在1985年,霍金首次來中國訪問就是吳忠超聯繫的。那次,他訪問了中國科技大學和北師大。此後,霍金曾幾次問起中國科技大學的情況。在1997年,霍金在劍橋對吳表示了想再次到中國訪問的意願。吳忠超跟國內一些大學如中國科技大學、同濟大學、西安交大及一些機構進行聯絡,但因一些機構的想法不能符合霍金的心意,最後沒有成行。
1984年,吳忠超離開劍橋時,還對量子宇宙學中的黑洞創生問題產生了興趣。這是研究和宇宙誕生同步的黑洞創生的場景,也是黑洞的第三種形成方式。他在1985年就從事這方面的研究。但那個時期太早,計算技巧還未成熟。90年代初,國際上纔有人對特殊的黑洞創生問題得出一些結果,這種特殊的黑洞視界的溫度和宇宙視界的溫度必須相同。1996年以前,在全世界的學術界認爲只有特殊的黑洞才能創生。然而1996年吳在梵蒂岡天文臺訪問的時候,就著手解決了一般黑洞創生的問題。對他的結果,國際同行有些同意,有些懷疑。1998年,霍金等用另外的方法進行計算,同意他的結果,引證他的論文。
在十多年中,吳忠超幾乎把霍金的所有科普著作都翻譯成了中文。以書爲媒,吳忠超與霍金的師生情將繼續延續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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