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和大家相聚在這裏,我非常感慨,時間多麼快啊!20年前的春天,就在這裏,我給大家講了我生活的故事,那時候我28歲,是一個剛剛開始從事文學創作的青年。記得當時臺下還坐着一些可愛的孩子,現在也該有30歲了,今天,或許你們也有人來到這裏,就坐在我的眼前,你們也許還記得我那時和你們的約定——發憤學習,將來更好地爲社會服務。如今你們一定做出了成績,並在雷鋒精神的鼓舞下,成爲品德高尚的人。
一個民族不能沒有英雄,不能沒有學習的榜樣。上個世紀60年代初,雷鋒精神曾經深深感動和激勵過全國人民,那種處處春風的社會風尚,使人民對國家和民族的前景充滿了信心和希望。40年裏,不知道有多少人以雷鋒爲榜樣,熱心助人,無私奉獻。我的少女時代也曾把雷鋒的話寫在日記本的扉頁上。今天,雷鋒對於我們依然是一個親切的名字,雷鋒精神已經成爲全民族公認的一種美德,溶入了中華民族的血液,影響着我們精神品格的成長。也許在我們平凡的工作中就有這種影響的存在。今天的雷鋒精神不再是狹義的,不再僅僅是做一兩件好事,雷鋒作爲我們生活中美好的精神象徵,也需要我們創造性地充實它,延伸它,當它成爲一種品格的時候,全心全意爲人民服務就會成爲我們長久的,自覺自願的行動。
我的職業是作家,這些年,我已出版了長篇小說、散文,還有翻譯作品。我的散文集《生命的追問》出版後受到讀者的喜愛,現在已經第十次印刷了,裏面的一些文章還被選進中小學課本。我的長篇小說《輪椅上的夢》還在日本和韓國出版了。去年,人民文學出版社出版了我的又一部長篇小說《絕頂》,這本小說也受到讀者的喜愛,出版幾個月就印刷了五次。在文學田野裏耕耘之後,我獲得了中國作協的莊重文文學獎,三次獲得全國奮發文明進步獎的圖書獎,全國“五個一工程”圖書獎,全國第四屆外國文學優秀圖書獎,全國婦女優秀讀物獎等等。
我一直很清楚,與很多作家不同,我文學之外的名聲大於文學創作的本身,但是20年來,不管生活多麼喧囂嘈雜,我始終保持沉靜的思想,認真讀書寫作。我對我的每一位責任編輯都說過,只要對書稿不滿意我就修改,或是重寫,不要因爲我是張海迪就在文字上對我寬容,更不要因爲我有病痛,就降低對我作品藝術水準的要求。人們知道的張海迪只是一個過去的印象,她不能代表我的今天。作爲精神產品的生產者,我嚴格要求自己,我也希望出版者嚴格要求我,出版好作品應該是我們共同的願望和責任。至於病痛,它只是我生活的一部分,我應該有勇氣戰勝它。身體有障礙也許不可抗拒,但是藝術想象的翅膀卻能帶我飛越千山萬水。有病痛的人蔘與社會生活總要付出代價,重要的是永遠保持樂觀向上的態度。我相信只要堅持下去,我也會像所有健康的人們一樣,擁有美麗的人生。
但是,創作的每一天畢竟都是艱苦的。繁重的腦力勞動需要充沛的精力,更需要好的體力。記不清多少個夜晚,我伏在桌前一行一行地寫,或在計算機前苦苦思索,常常一坐到天亮。2001年之前,我的屋裏冬天沒有暖氣,我的腿血液循環不好,一連幾個月都是浮腫的,還有身體的麻木,總是把我拖得十分困頓。實在坐不住,躺在牀上我也堅持工作。我想無論做什麼都要有一種艱苦奮鬥,勇於克服一切困難的精神。躺着寫字,鋼筆圓珠筆向上不出水,我就用鉛筆寫。有了筆記本電腦,我就把它放在胸前工作。1998年,美國長篇小說《莫多克——一頭大象的真實故事》初稿譯完後,我又逐字逐句地修改,稿子先後打印了6遍,近30萬字的小說改6遍就要看100多萬字。我覺得對精神產品更要做到精益求精。這本書出版後很快就再版了,至今我也沒發現書中有錯別字。1999年,作家出版社邀請我改寫長篇小說《輪椅上的夢》,34萬字的小說也是重寫和修改了6稿,我還用計算機爲小說畫了8幅人物肖像,photo shop軟件中的鉛筆不能像普通鉛筆一樣畫素描,很多地方只能用像針尖一樣的點連接起來,畫一幅肖像不知道要點多少次鼠標,那些天我的眼睛總是流淚,視力也更加模糊。後來讀者來信說,我喜歡你的書,也非常喜歡你的插圖,真希望那些美好的形象還能回到我們的生活中來。
寫《絕頂》時我曾想,一個作家在藝術上應該敢於創新,給自己尋找更高的藝術山峯,並且有勇氣超越新的高度。我做了努力,實現了自己的願望——完成了一次藝術和人生的雙重追問。很多朋友都問我,你怎麼想起寫《絕頂》的?爲什麼寫這樣遙遠和不可逾越的雪山?這源於我對生活的一種哲學思考。當人們的物質生活達到一定水平的時候,人的精神追求還有多高?在物質誘惑中人是否都能把握自己呢?《絕頂》寫了4年,也是改了一遍又一遍,打印出的修改稿就有7份。小說完成後我真覺得筋疲力盡了。我有時也問自己,這樣以損耗健康爲代價工作,究竟爲什麼?我想,我對自己的每個字負責任,就是對讀者負責,對社會負責。隨着經濟的發展,我們建起了一座座物質大廈,而精神就好比大廈的鋼筋,有了它的支撐大廈纔會堅實牢固。一個人也少不了精神的支撐,文學作品對人的精神的成長和人生觀的形成是有重要影響的。我們提倡多讀書,讀好書,對此作家擔負着一定的責任,只有嘔心瀝血才能磨礪出優秀的作品。
從事文學創作光有激情是不夠的,還需要有深厚的文化修養。多年來,我從沒放棄過學習,並且不斷向着更高的目標邁進。1991年我做過癌症手術,就開始攻讀研究生課程,1993年我通過考試和論文答辯,獲得吉林大學哲學系的碩士學位。此前,有關方面曾要爲我安排學習的機會,也有朋友說,海迪你是名人,給領導提點要求還不容易解決嗎?但我更願意,也應該靠自己的努力獲得紮實的知識服務社會。我從不用我的社會名聲給誰提要求,更不做沽名釣譽的事。我覺得一個人最重要的就是知道自己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並且自覺抵制各種誘惑,永遠做一個正直的人。
除了繁重的文學創作,我也參與了很多社會工作。作家的勞動是個體的,而他的作品產生的影響卻是社會的,因此,一個作家也應該關注社會生活,關心生活中處於弱勢的人們。幾年前,我獲得了5萬元稿酬,當時我的生活很需要改善,我回濟南住了16年沒有暖氣的房子,一直盼望冬天有一個溫暖的寫作環境。我知道那筆稿酬可以幫助我,可我還是把5萬元錢送給了我下鄉的那個村子,幫助那裏的孩子蓋了8間教室。我還送給貧困災區的孩子1萬元稿酬,讓他們買書本好好讀書。除了物質上的幫助,我積極爲弱勢羣體呼籲。作爲全國政協社會福利界的委員,我去老人之家、福利院看望孤寡老人和孤殘兒童,幫助殘疾人兄弟姐妹解決各種困難,也參加社會公益活動,用話語、用歌聲給人們帶來快樂和希望。
這些年,我所從事的文學創作和擔任的社會工作,對我的身體而言是沉重了一些,假如我這樣的病人躺在牀上,決不會有人說什麼。可那是另一種生命狀態——只是活着,而我希望自己不但活着,還要活出意義來。20年過去了,在我走過的道路上也開放了鮮花,每一次獲得榮譽我都囑咐我媽媽,把獎狀、獎章和證書,把所有象徵榮譽的物品送給檔案館,那是屬於千千萬萬勞動者的。我想,誠實勤奮,淡泊名利,不把榮譽當資本索取什麼,這纔是一個勞動者的本色。
今天,當我回頭凝望,好像又看見那個15歲的自己,那時候我穿一件紅毛衣,扎兩條辮子,夜晚,在農村小土屋的油燈下,翻開紅色的日記本,抄寫着雷鋒的話……在那些艱苦的日子裏,我像千千萬萬的中國青年一樣,在一種崇高精神的感召下,用自己的熱情爲人民服務。今天那一切還是我生活中最美好的回憶,希望那種美好的精神能夠引領着我們,引領着我們偉大的中華民族走向未來。親愛的同志們、朋友們,希望20年後我們還能在這裏見面,到那時候,我一定白髮蒼蒼了,但只要我還活着,就一定來和你們再次紀念雷鋒,我相信,這個平凡而偉大的戰士會永遠活在我們的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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