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拉克戰爭爆發,鳳凰中文臺女記者閭丘露薇在各國戰地記者大都遵命退出伊拉克之際,關掉與臺領導聯繫的手機———她要求進入巴格達遭到臺領導的堅決拒絕———帶着攝影記者蔡曉江租車奔赴戰火之下的巴格達。看到這則消息的同時,從電視上看到又有一批西方戰地記者離開巴格達———他們說太危險了,再不離開恐怕就走不了了。
這事發生在3月23日。
就在這個時候,一項網站調查顯示,絕大多數網民認爲,同閭丘露薇的勇敢相比,“中國戰地男記者應該感到恥辱”。有的選擇了“我嘆息、我無言、我失望、我悲哀”。有的認爲男記者要爲自己的“貪生怕死”而“感到汗顏與羞恥”。個別知情的當事人解釋說,並不是我們要主動撤離伊拉克,我們是奉命必須撤離,並說明這並不是記者個人能夠決定的,甚至也不是媒體本身能夠決定的。但是,責難和謾罵的聲浪湮沒了這一切。
過了三天,中央電視臺的水均益、冀惠彥、楊小勇於3月26日重返巴格達———不知道他們是否也像閭丘一樣是擅自做主前往,也不知道他們的重返是否和那些責難相關。反正,網上的聲音終於平息了。
但我以爲,留給人們的思考並不像終於舒了一口氣那麼輕鬆。
必須看到,不怕犧牲、擅自衝入戰火中的閭丘露薇和蔡曉江應該贏得我們的掌聲和鮮花;而遵從命令撤離,在相對安全(僅僅只是相對!)的地方採訪,也不應受到道義上的任何指責。就像我們歌頌黃繼光用身體堵槍眼,並不意味着沒有這樣做的所有戰士都要接受批判一樣。我們對捨身取義的英雄保留至高的尊敬,並不意味着對未曾達標的其他人,都要進行靈魂的拷問。
更讓人憂慮或深長思之的是,此前進行的那場一窩蜂的圍剿,那場對少數人或個別人的語言施暴,是大多數人所爲,是在所謂正義的旗幟之下的不容置疑的聲討,其出現並不偶然,以後還會發生。網絡世界也並不像早先人們想像的那樣比現實更寬容,那種多數人的聲音一旦立足,往往會湮沒少數人的自由表達———包括作爲“多數人”的自由表達中。什麼時候,我們學會平靜、寬容、秩序、人性地讓人說話,學會平靜、寬容、秩序、人性地傾聽每一個人的聲音,那種語言施暴的場景纔可能消亡。
記得看過外國人做的一個職業與生命質量統計,很不幸,記者被列入壽命最低的十項職業之一。若是將戰地記者單列出來,他們肯定會排名在全球最危險的十大職業前列———可能僅次於戰地士兵。沒有記者的戰地,是莫衷一是的戰地,是謠言紛紜的戰地,是缺少歷史記錄的戰地,是看不到真實面孔的戰地,是隻看見炮火而聽不到聲音或吶喊的戰地。在現代戰爭中,戰地記者和紅十字救援,猶如法庭的證人一樣不可或缺,是戰地最爲客觀的書記員和監護人。
寫這篇文章時,巴格達即將進入巷戰,聯軍已有人說了,下面的轟炸和激戰很難不傷及平民———當然,也很難不傷及戰地記者,他們的安全沒有任何保障可言。這種時候,當看到屏幕上頭髮蓬亂的閭丘露薇和麪容憔悴的水均益時,我理解並認同鳳凰臺領導曾經有過的堅決拒絕,同時也爲網上曾經有過的對水均益等人的一窩蜂的譏諷和指責感到遺憾。
(據報道,3月29日,所有中國記者已安全撤出巴格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