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市豐臺區東大街20號,中國軍事醫學科學院(下稱軍科院),有關SARS的若干祕密就是在這個戒備森嚴的高牆深院裏被破解着。自2月15日夜晚,祝慶玉、曹務春兩位科研專家悄悄攜帶從廣東採集到的SARS病毒標本進入實驗室那一天起,軍科院就成了一塊神祕之地。
從封鎖中採集SARS標本
以前似乎和人們的生活距離十分遙遠的軍科院,其名字現在開始和SARS一樣被人們熟悉。
外界極少有人知道,軍科院最初在介入病毒研究,尤其是2月12日到廣東採集病毒標本時,是如何突破層層封鎖。
2003年2月11日,廣州市政府首次公開對外宣佈廣東部分地區蔓延“非典型肺炎”疫病。
2月12日上午10時,正在參加全軍學術會議的該所流行病研究室主任、全軍疾病控制中心負責人曹務春接到了院裏的命令:由他與微生物檢驗研究中心主任祝慶餘一同前往廣州疫區採樣,開始儘快展開疫情研究。
曹務春和祝慶餘兩位專家就此踏上了一次“非常之旅”。
在廣東疫區,病毒標本的採集已被層層封鎖,在相關醫院裏,他們通過正式渠道很難採集到標本。幾經周折,好不容易有家單位答應提供標本,但當他們在機場拿到標本後才發現,這其中並沒有他們必須要的病人血清、肺組織標本、分泌物等,而所拿到的僅僅是一點點口水。
“祝慶餘當即打電話給院領導,竟忍不住哭了起來。此後,爲獲取全部的非典組織樣本,兩位專家隱蔽了軍方科研人員的身份,開始私下活動,四處奔波,最後通過私人關係才弄到了標本。”軍科院一位知情者告訴《財經時報》,2月15日夜晚,曹務春和祝慶餘兩位專家攜帶病毒標本,從廣東飛抵北京,直奔實驗室。
記者採訪中發現,對於這方面的情況,軍科院對外一直三緘其口。一些知情者私下表示,實際上,這種對病毒標本的壟斷、區域科研的壟斷,在一定程度上貽誤了SARS病毒的研究,這對中國科研應急機制是一個大教訓。
揭開神祕面紗
當曹、祝兩位專家在廣東爲採集病毒標本四處奔走的時候,後方已經同期行動了:一項重大科研攻關行動計劃,軍科院微生物流行病研究所迅速啓動。這裏不僅成立了由13名權威學者參加的專家組和非典攻關領導小組,同時還成立了以設在該所的全軍微檢中心爲核心的,包括病毒、細菌、流行病、電鏡、病理和立克次等多個研究室參加的科研攻關集體,確定從細菌、病毒、血清學檢測、形態學和分子生物學四個方面展開研究。
2月15日夜晚,曹務春、祝慶餘攜帶裝有SARS病毒標本的“潘多拉盒子”,奔向研究所的P3(生物安全3級負壓)實驗室。
P3實驗室是密封的實驗室,氣壓比外面低60至200帕,空氣悶熱難耐,同時,科研人員不僅要穿上三層特製的防護服、戴上七層防生口罩,而且不能喝水、進食,不能上廁所。
最先傳出的捷報是血清學研究報告發現非典病原體。2月21日,科研人員通過抗體查找抗原,從4份樣品中發現有一份呈陽性反應,顯示衣原體可能是非典元兇。
科研人員激動異常,立即向院、所領導作了彙報。可是,院領導組織專家進行認真研究分析後認爲,這一結果並不可靠,還需要通過相關細胞學、分子生物學研究和動物實驗進一步查證。
與此同時,其他小組也正在通過細胞培養和小鼠感染的方法查找“元兇”。2月23日,在完成非典病毒的病原分離研究之後,立即着手動物實驗,通過對300多隻小鼠進行一次次研究實驗,獲取了致病病毒的第一手證據和大量病毒樣本,並最終確定了病原體。
2月26日,研究人員把分離出的病原體放在高倍電子顯微鏡觀察,發現病毒顆粒。經過反覆分析實驗和專家驗證,他們初步確定非典的病原體可能是一種冠狀病毒。爲求科學準確,他們請出已經退休的著名病毒學家陳德慧研究員。
這位在中國第一個分離出冠狀病毒的權威專家,看到用電子顯微鏡拍攝到的病毒照片後,當即予以確認。之後,專家們又通過對病毒核酸序列的測定,將獲得的這一病毒與動物冠狀病毒的核酸序列進行對比,得到進一步驗證。最終,各種研究結果完成證實非典病原體就是一種新的冠狀病毒。
3月21日,軍科院第一個向國家衛生部報捷:發現非典元兇爲冠狀病毒。此時,國際上尚無同類報告。
4月9日,這一重大發現得到了國家衛生部權威專家的確認,非典的神祕面紗被徹底揭開了。
找到了“元兇”,還要破譯SARS病毒全基因組序列,爲研製診斷試劑、疫苗和治療藥物奠定礎。4月16日,軍科院流行病研究所和中國科學院北京基因組中心研究所完成4株病毒的基因測序;4月18日7時32分,鑑定出患者血液中的SARS病毒蛋白質;4月19日2時12分,臨牀檢驗試劑盒問世。
4月28日,軍科院微生物流行病研究所陳薇領銜研製的“重組人干擾素ω噴鼻劑”,獲准進入臨牀研究。
總後緊急撥款
“3月18日,中國人民解放軍總後勤部廖部長來到軍科院,那是一個星期天的上午,他指示總後有關部門要在第二天下午6點鐘前,將1000萬元緊急撥款撥付到軍科院!”軍科院政治幹部處一位人士告訴《財經時報》:“1975年全球出現萊姆關節炎,科學家花了7年時間才找到病源;1981年發現艾滋病,科學家尋找病源歷時3年。而此次,軍科院的科技人員發現冠狀病毒,只用了34天!軍委有關領導聞訊,指示總後有關部門3天內緊急撥款1000萬元全力支持,並強調:特事特辦!”
據瞭解,祝慶餘從拿到病毒樣本的那一刻,就開始爲縮短立項程序發愁。因爲,軍隊科研項目實行嚴格的報批制度。按常規,開展非典研究,必須先申報項目,批准後纔有經費上課題,但這樣無疑會拖延時間。令祝慶餘沒想到的是,當他和曹務春攜帶病毒標本從廣東飛抵北京時,院黨委對非典研究項目做出了一系列超常規的“風險決策”:非典科研方案已經制定、組建了非典研究課題組,並決定先上課題後申報項目。
但問題接踵而來:科研啓動,需要購置大量實驗動物、研究試劑。“沒有專項經費怎麼辦?”祝慶餘問。
“先用其他課題經費墊支!”院黨委成員一碰頭,做出了大膽決定,明令財務室對非典科研攻關所需經費優先保障,隨借隨給。“國家863項目、國家973項目經費就此開始相互間借用,這在平時,根本是不允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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