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問『活觀音』現象
一個農村老太太竟然被尊稱為『活觀音』,竟然能在當地『驅邪治病』10多年,竟然名氣大得讓一些南京城裡人也慕名前去看病……這個近乎『天方夜譚』的故事就真真切切地發生在與省城南京近在咫尺的溧水,而且還在繼續著,何以如此,我們有權追問。
追問之一:『活觀音』在溧水裝神弄鬼、『驅邪治病』十多年了,名噪十裡八鄉,難道當地政府對這種明目張膽到肆無忌憚的迷信活動一點都不知情?這種立論顯然很難站住腳,那麼當地政府為什麼聽之任之,不聞不問?
追問之二:『活觀音』存在的基礎是一些群眾的愚昧無知,而更多的人迷信『活觀音』則是因為農村醫療設施不完善而病急亂投醫。當地政府是不是該認真反思,加強農村公共衛生體系的建設?
追問之三:科學和迷信的斗爭是長期而艱巨的。物質生活水准的提昇並不能取代科學知識的普及,當地政府是不是在抓經濟建設的同時,也把科學知識的普及放到應有的位置上來?
聯想到前一階段防控非典期間,『放鞭炮防非典』謠言的流行,再認真端詳一下面前這位『活觀音』,讓我們更清醒地認識到破除迷信依舊任重道遠。如果有關政府部門仍然在其中繼續扮演著『缺失者』的角色,那麼類似的『活觀音』只會是出了一個又一個。———編者
流言在四處蔓延
這個被當地人傳得活靈活現的『活觀音』是永陽鎮江北村一個60多歲的老太。因為在當地給很多人治好了『邪病』,就連她左臉上一個半個拳頭大的肉瘤也成了人們對她堅信不疑的理由。有關『活觀音』的事流傳於該鎮的諸多村莊。唐家村一位村民在麥場一邊鏟麥子一邊很神秘地對記者說:『靈,真的是很靈!十村八裡的都知道她。』他虔誠得令記者驚訝。還有一位村民告訴記者,曾經有個村民殺了一條蟒蛇,並抽了這條蟒蛇的筋。此後,這個村民的腿老是會疼,看了很多次醫生都沒看好。可是求了『活觀音』後,這個村民的腿也就真的不疼了。
曹家村一個村民幾歲的兒子受到驚嚇,也是在『活觀音』的指引下,燒香、燒紙,又在指定位置擺上供品後,纔驅了邪。村民們告訴記者,『活觀音』驅邪很少提錢,但是一般村民驅一些『小邪』也要給個幾十元錢煙火錢,至於一些外地來求醫的人,也有給個五十一百的。而且,『活觀音』的名聲已經由溧水縣城傳到了南京市區。『只要覺得老太真的能驅邪,他們就會對自己的親戚朋友介紹。』曹上村一位村民告訴記者。
親身求醫『活觀音』
從村民的口中,記者零零碎碎了解到,這個『活觀音』姓唐,從上世紀80年代就開始給當地人『驅邪』,已經有十幾年了。6月5日上午10點半,記者假裝成求醫者來到唐老太的家。在永陽鎮江北村村口,唐老太家一棟兩層樓的住宅顯得十分搶眼。然而,在院子以及堂屋裡,依然堆放著農具、糧食等農家人常見的東西,院子裡養了雞———完全是普通農捨的布置。說明要『看病』的意圖後,坐在院子裡的3個老太告訴記者,唐老太還在田裡乾活。一位戴眼鏡的老太說:『最近農忙,唐老太要種地,所以比平時更忙。昨天剛剛有兩個人從南京趕來看病,今天上午又有人來看病,其中有一個人竟然只給了兩塊錢。』這位老太顯然對來人的吝嗇頗為不滿。
中午12點半,當村民吃完中飯扛著農具又趕回田裡時,唐老太終於從田裡趕回。她穿著一身黑色的大褂,扛著鋤頭,走著小碎步急匆匆地往家裡趕。在一起回來的幾位老太中,唐老太唯一的不同就是左邊臉上掛著的一個足有半個拳頭大的肉瘤。看到有人求醫,唐老太迅速地洗完臉,順著陡峭的樓梯把記者帶到了樓上一間專設房間裡。房間十幾平方的面積,擺了大小兩張床,一張桌子下面還有一簸箕的鮮桃子。靠近門口的地方,擺著一個神龕,上面供著一個觀音雕像,旁邊的桌子上則擺滿了蠟燭、包著黃裱紙的香和一大束塑料花。
忙了一個上午的農活,已經60多歲的唐老太累得不輕。她一邊嘀咕著『累得我心裡發慌』,一邊拆了一束香,躬身將香敬好,然後熟練地拆了一個新蠟燭,用勁插在已經堆了幾寸殘蠟的燭臺上。這些工作做完後,唐老太盤著腿坐在供桌旁的凳子上,順手點了一根煙,很舒服地抽了起來。旁邊的一位老太則坐在床上替唐老太扇扇子。這時,唐老太開始詢問記者的病情。問清後,唐老太又接連吸了幾口煙,然後有些無奈地告訴記者:『最近我太忙了,你得等一段時間。你這個病,我能幫上忙肯定幫,但我要幫你問觀音,10天後你打電話過來,如果觀音告訴我了,我就告訴你應該怎麼做。』隨後,唐老太給記者一張用來包香的黃裱紙和筆墨,讓記者記下她的電話號碼。一次求醫的過程就這樣完成了。
記者通過村民了解到『活觀音』臉上肉瘤的掌故。在江北村村民中流行的版本是:以前唐老太長肉瘤的地方是一個黑痣,但是十幾年前忽然長出了一個瘤,從鼻梁旁邊開始長起,後來越長越大,現在已經掛在了臉上。『據說這瘤是受到觀音點化後纔長的,後來她就可以觀音附體了。附體時,唐老太會聲音變調———如果沒有這個瘤,可能別人還不信呢!
迷信是怎麼傳播的
在采訪中記者發現,不少人其實並不怎麼相信『活觀音』的神話。姜八村的村民就對記者表示『信就有,不信則無』。該村一名行醫幾十年的老中醫對鄰村的『活觀音』反映也很強烈。『你說的是那個老太啊。在我們這一片,這樣的人足有四五個。』老中醫說。他掏出自家滿滿一口袋的中藥,說:『我是做善事的,我們家做中醫已經有年頭了,都是開方子,吃藥治病。』有少數的村民則對記者說:『她怎麼自己沒本事把那瘤給去掉呢?』曹上村的一些村民說,他們很多人自己也沒有看過『活觀音』怎麼治病,更多的是聽說。
把聽來的事情再說出去,並且在傳播時把某些似乎不合理的成分去除,突顯某些符合自己口味和想法的內容。這就是流言或謠言的傳播過程。就在一個多月前,正是非典在全國流行的高潮期,一個『嬰兒初生就說話,放鞭炮驅非典』的流言版本在中國的14個省份傳開,並且在幾天內達到高潮。這種在現代人的觀念中看似荒誕到歇斯底裡的『神童謠言』,在中國農村卻得以最大程度的擴散。
南京大學社會學系主任周曉虹曾在接受記者采訪時說,鄉村的民間謠言因為主要是通過口頭的方式傳播的,它自然成了一系列傳播者『添油加醋』累加個人『智慧』的雜燴。對面的交往和繪聲繪色的謠言轉述,增加了人們的焦慮不安和集體性的歇斯底裡,釀就社會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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