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春節前的一天,貴州省六盤水市水城縣公安局緝毒大隊大隊長周鯤被副局長叫到辦公室,說省廳領導和中央媒體的記者要慰問採訪他。剛偵破完一樁緝毒案的他急匆匆趕回,氣喘吁吁地跟來客一一握手。輪到與被介紹爲“中央媒體”記者的武鐵公安處武昌刑警大隊大隊長童光明握手了,周鯤突然感覺這隻手握得特別緊,緊得讓他無法鬆脫。就在周鯤還沒反應過來之際,童光明猛地一把將周鯤往懷裏一拉,並順勢將他反轉過去,一掌將他按倒在沙發上。與此同時,武鐵公安處刑偵支隊副支隊長王曉剛、偵察員崔志洪等人一擁而上將周 鯤壓住,童光明迅即繳了周鯤的配槍,給周鯤戴上手銬。周鯤被眼前的景象弄呆了,不停反問:你們這是幹什麼?你們這是幹什麼?
手反銬在椅子上,大家發現周鯤的嘴脣已嚇得慘白。坐定後,他搖了搖頭,長長地嘆了口氣,小聲自言自語道:早就料到會有這一天……
原來,這個頭頂“緝毒英雄”光環的緝毒警官已蛻變成了一個毒梟。
末路毒販駕“雅閣”狂奔江城馬路上演“警匪片”
2002年11月19日下午,兩名男子被T62次列車乘警移交武漢鐵路公安處武昌刑警大隊,兩男子一個叫李學軍,一個叫餘明達,都是貴州省六盤水市人,兩人攜帶4塑料袋重達1972.5克的海洛因。兩人供認販毒下線在武漢。
近2000克毒品!兩毒販是從貴州六盤水市來漢販貨的,武漢的下線一定正在等候接貨,接過疑犯後,武鐵警方立即展開突審,他們交待這些毒品是他們從雲南大理買來的,準備在漢口火車站下車,與住在漢口的“紅紅”、“華哥”等人交易。
11月20日凌晨2時許,童光明帶領衆偵察員潛伏在漢口火車站布控。爲將毒販一網打盡,童光明安排刑警喬裝成毒販,陪同李學軍一同前往交易,伺機抓捕。
接貨人“紅紅”、“華哥”並未按約定時間出現,李學軍的手機倒是不停地響,電話都是接貨人打來的,狡猾的他們想確認一下,長途旅程中兩毒販是否已被公安“拿下”。一番考查後,當接貨人判定李學軍確實沒事後,通知他乘出租車到唐家墩揚子江賓館門口接頭。
夜色中,李學軍如約乘出租車來到賓館門前,出租車副駕駛位置上坐着刑警劉小中,李學軍下車等候接頭。
不一會兒,一輛車牌號爲豫N41678的墨綠色本田雅閣轎車悄然而至,接近李學軍時,車速放慢。毒販接頭了!在後面祕密盯梢的武鐵民警,當即做好將他們一網打盡的準備。意想不到的事發生了,緩緩開過來的車沒有停下來,兩名男子突然躥出,一把將李學軍架進車,隨後雅閣車飛馳而去。
童光明一邊調整警力追堵,一邊攔乘一輛出租車緊緊咬上。雅閣車極力想擺脫追捕,不顧一切地在大街小巷裏瘋狂穿行着,工農兵路——竹葉山——江邊——然後又是黃浦路。前面的車開得太快,童光明乘坐的出租車追起來很吃力。深夜寂靜的路面上,迴盪着兩輛車加油的轟鳴和急轉彎時的急剎聲。出租車司機很緊張,他說這太像警匪片裏的追車鏡頭。
目標消失在江岸區頭道街附近一小巷子裏,童光明率先跳車朝巷子深處追去,他回憶起雅閣消失的一剎那,車尾燈的餘光就消失在巷子裏一家加油站,童光明佈置部下立即包圍加油站搜索。他則繼續四處探察,大約走了200米遠,黑暗中一彪人馬迎面走來,看見他,那些人卻全都突然蹲下,有問題!童光明虛眼一辨,其中一個正是李學軍!
童光明當街一橫,掏出手槍鳴槍示警,大喊一聲:“我是警察!手抱頭、趴下來!”說着將手銬扔過去:“把手銬戴上!”
自以爲已經逃脫,沒想還被追上,五名疑犯開始嚇了一跳。首犯“華哥”回頭暗暗觀察,發覺眼前只有一名警察。交易毒品量太大,抓到就是死刑,以死相拼跑掉還有一活,“華哥”率先站起來,叫道:“老子總是要死的!”說着,將一同夥猛地推向童光明,其他幾名同夥見狀“唰”地一下同時朝童光明猛撲過來。童光明當即掏出手槍再度示警,五毒販依然瘋狂地朝他衝過來。童光明左一拳右一腳,踢倒兩個,轉頭看到有人伺機逃跑,他果斷地朝衝在最前面一位女疑犯夏兵的腿部點了一槍。其他偵察員聞聲趕來,將衆疑犯抓獲。
毒毒販爲活命爆猛料“老大”竟是緝毒大隊長
爲儘快端掉這個販毒團伙,童光明迅速對疑犯突審。可是,李學軍總是吞吞吐吐地不願供認幕後指使者,每每提到“老大”,他都三緘其口。這裏一定大有文章!
12月10日,爲了活命,李學軍終於供出了他的老大,這個人讓在場的所有緝毒幹警大吃一驚:他竟是貴州省六盤水市水城縣公安局緝毒大隊大隊長周鯤!
李學軍交待,2002年5月以來,周鯤一改原先優秀的表現,先後10次駕駛三菱警車,從雲南大理市購進毒品,然後再由他和同夥餘明達、小蘇乘坐火車將毒品販給武漢華哥、紅紅等人。李學軍還供稱,周鯤還曾於10月2日親自來漢販毒!
周鯤這個名字對全國公安人員來講是如雷貫耳,他曾是響噹噹的全國優秀人民警察、全國先進工作者、中國優秀青年衛士,數百次出生入死,屢建奇功,是全國緝毒民警的楷模!
經過大量取證,證實李學軍所言非虛。
武鐵公安處當即向鐵道部公安局刑偵處、鄭州鐵路公安局及湖北省公安廳做了專題彙報。省公安廳禁毒處處長幹永平、禁毒科科長王巍同時飛赴北京,向公安部彙報。
依照各級領導機關的指示,武鐵公安處迅速成立了“11.19”專案組。2003年元月4日20時36分,“11.19”販毒案專案組組長、武鐵公安處副處長盛亞民帶隊,專案組副組長、刑警支隊副支隊長王曉剛、武昌刑警大隊大隊長童光明及刑警支隊、武昌大隊7名偵察員與湖北省公安廳禁毒處緝毒科科長王巍、行動技術總隊一科科長李健組成的精兵良將,悄然乘上武昌至昆明的K109次列車趕赴貴陽。
武鐵幹警假扮記者設籠局辦
到達貴陽已是元月6日9時,一下火車,專案組一行便直奔貴州省公安廳,向禁毒總隊政委周雲、副總隊長齊鳳通報案情。樹了多年的公安典型竟然親自販毒?鐵證之下,兩位負責人十分震驚和痛心!
當晚8時許,專案組成員及協同人員一行11人,乘坐火車連夜趕往六盤水市。
周鯤在當地消息靈通,爲了避免打草驚蛇,專案組及協同人員一行於7日凌晨1時到達六盤水市後,便用當地人身份證隱祕地住進新華賓館。
7日上午7時許,六盤水市公安局局長白平、分管禁毒工作的副局長雷平接到貴州公安廳彭廳長電話後,祕密趕到專案組住宿的賓館。一番案情通報後,兩位局長也十分震驚,他們當即表示全力配合偵破工作。
周鯤畢竟是久經沙場、經驗豐富,隨身帶有槍支的內行人物,要想安全順利地抓捕他,必須得精心設計。經過一番悉心商討,大家擬用“貴州公安廳陪同中央媒體前來對英模表示採訪慰問的名義”對周鯤進行誘捕。而誘捕地點成了大家爭議的焦點,最終將抓捕地點設在六盤水市公安局副局長雷平辦公室。計劃商定後,六盤水市公安局副局長雷平撥通了周鯤的手機,說明省裏及中央媒體要慰問採訪他,請他速回,並說單位購買警服資金不夠,讓周把15萬辦案經費一併帶回。電話那端周鯤正在忙着偵破一起300克的販毒案,他表示活兒一完,馬上趕回局裏。
爲確保安全,一行人當即來到雷平辦公室進行“戰前”部署。大家分析了室內座椅的擺位,然後精心排定座位。負責主抓的童光明被設計坐在門口,與周鯤側面而坐。一來可爲周鯤開門,二來便於監控周鯤的舉動,周鯤的座椅左右有人,背後是一面牆,這是爲了防止周鯤反抗而特意安排的。座位排定後,大家又找人扮演周鯤,將抓捕過程排演了數次。
接完局領導電話,周鯤預感到大事不妙,辦案這麼多年,還是頭一次聽局裏催要辦案經費,這實在十分反常。周鯤開始了激烈的思想鬥爭:慰問採訪很可能是一個圈套。是一走了之,還是孤注一擲?其實,早在李學軍落網時,周鯤就已與同夥策劃做完這最後一筆買賣,便遠逃拉薩。思忖良久,周鯤最終還是抱着僥倖心理,決定碰碰運氣。
此時,辦案人員也不輕鬆。爲不走漏風聲,十幾個人一直悶在屋裏沒敢出門,午飯只得讓人送盒飯進來。
下午2時38分,有人敲門,童光明沉着地打開門。周鯤拎着一個裝有15萬現金的黑色塑料袋,氣喘吁吁地進了門。屋裏人太多,而且有很多都是生面孔,周鯤故作鎮定地笑着說:“堵車了,來晚了。”局長一一向他介紹屋內來客,省廳領導、中央媒體記者……周鯤不得不一一週旋着跟來客握着手。於是,出現了本文開頭的一幕。
“真英雄”與“假英雄”幾天幾夜交心長談
落網後的周鯤一直無法從自己本身的角色裏轉換出來。他不吃不喝,一根接一根地抽着煙,接連抽掉幾包煙。
已是8日凌晨4時許,經過一夜的突審,案情沒有實質上的進展。這時,童光明上陣了,他有着與周鯤相近的職務和英雄稱號,他是連續四年獲得“全國優秀人民警察”稱號的公安部二級英模。同爲“英雄”,在抓獲周鯤的那一刻,童光明打心眼裏爲這位昔日的“緝毒英雄”惋惜。周鯤一見到童光明,他的眼神就變了,情緒變得不再那麼牴觸。
坐定後,周鯤說的第一句話就是:“你和我本都是英雄,可如今你抓住了我,你纔是真正的英雄。”童光明不失時機地拋出一句:“你曾是了不起的緝毒英雄,是一個有追求的人,與別的毒犯有着本質區別,你的表現就應該不同於一般的犯罪份子,你應該最清楚毒品的危害,應當積極配合我們,說出團伙的實情,儘量減小社會危害。”
這句話深深觸動了周鯤。凌晨5時許,周鯤開口交待了2002年5月以來,因爲個人的人生觀發生轉變,他開始步入販毒禁地。半年時間內,他指使、參與販賣運輸毒品12次(其中一次未遂),販賣運輸毒品共計9850克。周鯤表示願意配合辦案人員,捉拿在逃的同夥蘇興昌等人,查清全部犯罪事實。
周鯤招供了,本應備感欣慰的童光明一點也興奮不起來。他爲失去這樣一位好戰友而痛心不已。爲了摸清周鯤的犯罪動機,此後的幾日幾夜,童光明與周鯤交心長談。
本報記者與周鯤面對面長談2小時
11日上午,記者來到武鐵公安處看守所,與周鯤面對面進行了2個小時的長談。周鯤長得墩墩實實,看上去很精幹,也很健談。他要過一支菸,就開始有問必答。提起當年的“輝煌”,他的臉上露出一絲自豪的光彩;談到他的人生蛻變軌跡,他悔恨不已,扼腕嘆息;談及現在的處境和親人,他三次流下熱淚。
毒販花百萬買我人頭我的家給他們炸了
我1989年加入緝毒隊伍,500多次與兇殘的毒販正面交手,先後300多次打入到販毒團伙內部。到2000年,11年時間,我破獲的毒品案件有七八百件,僅1998年查獲的千克以上販毒案就有7件。
在辦案上,我們局裏都叫我“拼命三郎”。我曾經多次出入槍林彈雨,可謂“九死一生”。1993年,我們參與打擊車匪路霸,我和同事一行四個人上了車,車到半路,“噼裏啪啦”的石頭就砸下來,他們要擋住車輛的去路。我一把拉開車門,鳴槍示警,對方向我開了兩槍,我提起衝鋒槍,喊了聲:“衝啊!”就衝上山去了,回頭一看,才發現只有我一個人衝上來,山上黑漆漆的,也看不清他們到底有多少人,但肯定每個人手上都有槍。
從1985年穿上警服到被捕,我一直堅持在一線工作,平常蹲點起碼在9個小時以上,常常一蹲就是十幾個小時。在外面,我經常步行上百公里的山路,出差就睡大通鋪,常常飢一頓飽一頓,所謂的工作餐就是一盒方便麪。有一次,我辦完一個貨盜的團伙案,本來就在拉肚子的我,三天三夜不眠不休,案子辦完的時候,人都接近昏迷了,隊里民警花5元錢請人把我擡回家……
黨和政府給了我崇高的榮譽:“全國先進工作者”、“中國優秀青年衛士”、“全國優秀人民警察”,貴州省“五四”青年獎章和“五一”勞動獎章,還榮獲省優秀共產黨員光榮稱號,光榮當選省九屆黨代表,榮立個人二等功一次、三等功兩次。
榮譽的背後,是毒販子對我的刻骨仇恨,他們視我爲眼中釘,肉中刺。1998年初,局裏在看守所截獲了外傳的紙條,當時我們那裏的看守所裏,關押的大部分是我抓回來的嫌疑人,他們在看守所搞串聯,密謀要除掉我,繳獲的紙條上表明,他們準備用100萬來買我的人頭。
過了一年多,我岳父家就讓他們給炸了,毒販子們把炸藥埋到了我家裏。我婚後一直住在岳父家,而且我有個習慣,每天晚上在家裏看完《新聞聯播》,再到單位去加班,爆炸的時間,正好是《新聞聯播》結束的7點30分,他們算計得很好,認爲我那個時間肯定走到客廳了,巨大的爆炸聲完全擊碎了夜的寧靜,強大的衝擊波把家裏的門窗幾乎全都震壞了,甚至樓上、樓下鄰居的家也受到衝擊,大門被整個炸飛出去,把對面的一堵牆,砸出個直徑30多釐米的大洞。
但是,毒販子沒算計到,他們共放置的15節炸藥,只炸了7節,還有8節炸藥放了啞炮,而當時我的家人都在另一間屋子裏吃飯,所以爆炸沒有傷害到他們,但是,我樓上一位鄰居的眼睛卻炸傷了,我覺得很對不起這位鄰居。還有,毒販子沒有算計到,我那天在加班,根本就沒回家去。
父親去世時竟沒領導來看望心理失衡造成人生逆轉
我人生的根本性轉折點是父親離世。2000年“五·一”,我到北京參加國務院授予“全國先進工作者”的表彰會,5月1日授獎,黨和國家領導人親切接見了我。2日,和公安部領導一起把酒言歡。3日返回貴州,4日和哥哥一起去看父母,一進家門,哥哥就感覺家裏有股很濃烈的煤氣味。當時,父母家裏還在用煤爐,兄弟倆商量把爐子拆開好好修一修。可母親講,等爐子熄了再拆。
隨後,一家人坐下邊打麻將邊等爐子熄火,第一把剛開始,我的手機就響了,縣長途客運站正有一場毒品交易,我當即起身離家。
蹲守期間,我哥打了六次以上的電話,要我回家幫忙修爐子,我都沒辦法回去。直到晚上10點36分,我纔回電話,他說太晚了,第二天早上再去。可第二天早上,我父母雙雙煤氣中毒進了醫院,63歲的父親搶救無效死亡。父親的離世,讓我很受打擊,尤其是父親從去世到出殯,我們局裏的領導竟無一人前來看望慰問。令我更覺灰心失望的是,當時一位政府官員的父親也去世了,局裏的每個領導都到了堂。
當時,我的心理極度失衡,剛參加完表彰會,又是爲了工作不能及時修爐子,才造成父親死亡。此後一個多月裏,我一直臂挽黑紗。我的家人不能原諒我,我也永遠不能原諒自己!
我覺得榮譽遠比不上金錢權勢,整個人生觀發生了可怕的逆轉。
“成也毒品敗也毒品”線人將我拉下水
毒品成就了我過去的“榮譽”,也正是毒品,將我推進罪惡的深淵。
李學軍是我們那一黑幫成員,當過線人,協助破過一些案件。但是,就在那年我們縣局領導班子調整,我競選副局長時,他盜竊了我們緝毒隊。這件事在局裏引起震動,不久,我競選副局長落選了,理由是管理不善,出現失竊事件。我的情緒變得更加低落。
後來,在看守所裏,李學軍跪在我面前說對不起我,求我把他救出去,我幫了他。
本想讓他幫我辦案,卻不想他表示幫我販毒牟利。當時,我確實需要錢。先後兩次投資,損失了30幾萬,到處躲債。2002年5月左右,我成天被要債的朋友追着,爲還債去賭博,還打過公款的主意。
一個緝毒大隊長,本該知道吸毒人員的話是不能相信的,可我卻鬼使神差地聽信了。我開始用禁毒專款讓他買貨,前後9次親自駕駛警車去雲南接送。我明白自己被他控制了,卻不能自拔。不僅如此,我還把曾在派出所給我當過聯防隊員的餘明達、蘇興昌也介紹給李學軍,最終形成了這個荒唐的販毒團伙。
我也曾想過收手,甚至動過把李學軍“解決”的心思。後來一想,李學軍落網了,餘明達、蘇興昌也跑不了,我不能不講義氣,又難以抗拒李學軍的金錢誘惑。就這樣,我在金錢和義氣的怪圈中完全迷失了自我。
被捕後,我曾萬念俱灰,想一死了之。後來想通了,既然走到這一步,就只有坦然面對法律制裁。
我希望能告誡世人:“萬事勸人休瞞昧,舉頭三尺有神明”。這是佛經裏的話,意思是“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爲”。
“七十老母盼兒好好改造”我無顏見家中妻小
我對不起我年過七旬的老母,剛經過喪夫之痛,一直引以爲豪的兒子又深陷泥潭。進看守所後,老母親託我妻子帶進一句話:“七十老母盼兒好好改造”短短几個字,讓我流了幾天眼淚。父母都是高級知識分子,我將是他們終生的恥辱!(此時,他雙手捂着臉,早已泣不成聲)
我走到今天,最對不起的就是逝去的父親。是他把我從一名頑劣小兒培養成光榮的人民警察。“行止無愧天地,褒貶自有春秋。”是父親常掛嘴邊的教誨。我真的沒有面目見他老人家於地下!(說到這裏,他伸手掩面,淚水無聲地流下。)
我被關進看守所的第四天,妻子從貴州來武漢看我,我只留給她一個背影。妻子千里迢迢乘車搭船來看我,我又何嘗不想見她?但我不願讓她見到曾經令她崇拜的丈夫穿着號子服,身陷囹圄。我無臉見她,強忍着悲痛,大聲地呵斥她:“我不想見你,你走!你走!”而此時的我已是淚流滿面,無語凝咽……
妻子堅持說完了她想說的話:“好好配合政府工作,家裏就不要擔心了,女兒和媽媽我會照顧好的。”(講到這裏,周鯤語氣低沉,彷彿又回到了當時的場景,眼眶紅紅的)。
在我投資失敗時,妻子曾一遍又一遍地勸我:“錢損失了就損失了,只要咱們不去同別人比,日子緊一點過,欠的錢一步步去還。”爲了穩住我的心,她每天都把家裏的事安排得井井有條,不讓我多操心,可是我還是走錯了路,我覺得很對不起她,更讓我現在寢食難安的是,出事後,我託律師帶信給她,要跟她辦離婚手續,可她一次次拒絕了。每當夜深人靜,我想起這些,內心深處有一股難以忍受的痛楚在涌動。
妻子帶來7歲女兒的一張照片,稚嫩的筆跡寫着:“爸爸,我想你,我等你回來,請你好好保重。你的乖女兒:雲兒”。那張照片一直跟在我身邊,白天握在手裏,晚上揣在懷裏,藉着監室裏透進的微弱光線,我撫摩着女兒不太清晰的臉,耳邊似乎傳來女兒牙牙學語時,常常唸叨的“爸爸好,好爸爸。”每當這種似幻似真的場景出現時,一種撕心裂肺的痛傳遍全身,悔恨的淚水順着嘴角往下流,一晚上怎麼也睡不着,早上起來,衣襟、枕頭上都是溼的(提起女兒,他哭得更傷心)。
案發前,我似乎感覺到危機的來臨,每天都主動去接送女兒,被捕之前,我回家和女兒一起呆了很長時間,吻了她幾次。我曾經想找個適當場合見見女兒,可最終我放棄了,我不想破壞孩子心中父親的崇高印象,不想讓她生活在陰影中。再說,見到她,我該說什麼?是說“孩子,別學爸爸”,還是說“爸爸是壞人,把爸爸忘掉”?
專家點評周鯤蛻變根源:挫折耐受力差
中南財經政法大學犯罪心理學教授楊宗輝:總體上說,周鯤的轉變是由於他的挫折耐受力差這個個性缺陷造成的。
在中國儒家的傳統思想裏,父母大人是第一位的。在周鯤眼裏,培養他、教誨他的父親是偉大的,而且父親的逝世是因爲他一心爲公造成的,他理所當然地希望父親能夠得到大家的尊重。但事與願違,領導們選擇了高官父親的葬禮。這對周鯤是一記沉重的打擊,他肯定會想,我這樣拼命到底爲了什麼?
競選副局長失敗對周鯤來說也是當頭一擊。參警18年,出生入死,舍家捨命,卻沒有得到大家的肯定,生活沒了奔頭,一下子會覺得幹什麼都沒了勁,心理防線發生了崩潰。
在周鯤心情極度低落之時,卻沒有人來關懷他,安慰他,這應該是社會的悲哀。如果當時有關領導能及時發現他的心理變化,重視一下,撫慰一下,今天悲劇可能不會發生。
當然,自身的心理素質是第一位的,遇到不順心的事主要靠自身的心理調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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