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6月24日開始,一篇名爲《站直嘍,別趴下:十問張朝陽、丁磊、汪延》(以下簡稱“《十問》”)的網絡文章,先後在一些網站的論壇中廣爲“流傳”,引起了網民們的熱烈討論,跟帖無數。支持者認爲,作者王吉鵬歷數了我國互聯網涉黃販黃的“劣行”;懷疑者認爲,王吉鵬不過是小題大作,炒作自己。《十問》中,王吉鵬就我國三大著名門戶網站———新浪、搜狐和網易是否涉嫌網絡色情經營,以及他們是否限制未成年人進入某些欄目而要擔負道義甚至法律責任,提出了嚴厲質問,並希望得到答覆。
記者注意到,在王吉鵬之前,互聯網媒體實驗室董事長方興東就聯合一批網絡名人在“博客中國”上連續出擊,發起了“中國互聯網反黃運動”。所不同的是,他們沒有點名道姓。
走上反“黃”之路
王吉鵬在接受記者採訪時說,他對於網絡色情化問題的關注由來已久,但真正的認真系統研究、分析、保留相關證據,是從今年5月份開始的。
一個朋友告訴他,無意中發現,13歲女兒的手機裏有10餘條黃色短信,內容極爲淫穢色情,就是成年人看了都覺得過於下流。一問才知道,一部分是女兒的同學發送過來的,還有一部分是女兒自己在網站上下載的。另外,朋友的女兒說,很多有手機的同學都保存若干黃色短信。
根據朋友女兒提供的網址,王吉鵬訪問了這個網站,發現有許多短信是涉嫌黃色或者說是涉嫌色情的短信。後來通過在網上的普通訪問,他發現很多網站都涉嫌炒作和經營色情這個概念。特別是對中國互聯網歷史發展起到積極作用的一些門戶網站,也沒能免俗。
6月2日,他在“博客中國”網發表了《性、謊言、一夜情———我看網絡社會新聞》。10天后,他又發出了《同城約會與道德誘姦犯》。6月13日,《網站CEO的下一個稱呼:老鴇》(以下簡稱“《下一個稱呼》”)出爐,但是考慮到法律層面的事情,王吉鵬沒有立即上網。一直等到6月18日,他將文章在新浪網論壇上第一次貼出,矛頭直指三大門戶網站。
王吉鵬說,這篇文章引起強烈支持,也引起了很大的爭議。爲了補充觀點,他又寫出了《經營色情的CEO能判多少年》。在這篇文章裏,他按照我國現有法律精神,對淫穢色情的定性、認定、法律責任、行政與法律懲罰做了法律層面的分析與探討。
之後,他又寫了《十問》,以及圍繞網絡色情這個問題的一系列文章。
王吉鵬說,之所以拿三大門戶網站的CEO說事兒,是因爲:一、其網站的模範標杆作用,可能或正在導致一批中小網站跟進;二、三個網站加起來每天的訪問者數量將近千萬,社會影響力不容忽視。
三大網站是否涉“黃”
王吉鵬認爲,忽如一夜春風至,千色萬情慾望來,幾乎構成了中文互聯網界的一個奇觀。爲了達到賺錢的目的,現在很多網站幾乎什麼招兒都使。
他重點就三大門戶網站6個欄目的“涉黃”問題提出質疑。這些欄目包括短信、同城約會、兩性學堂、社會新聞、激情聊天室和包月訂閱。
王吉鵬將他從6月13日新浪推薦的短信裏選取了10條發送給一些朋友,所有收到這些短消息的朋友都說他在傳播淫穢消息。而在網易短信所展現的空間裏,沒有看到很露骨的話,但在其成人專區動漫下載裏面,基本上都是以暴露女性身體部位爲看點,其中有一幅名叫《糊塗醫生》的動漫,比較典型。
至於兩性空間,王吉鵬說網易、新浪和搜狐這三個網站都有這個欄目。而在這些欄目裏,關於性技巧、性挑逗、性心理、性愛寶典、一夜情、一夜性、慾望等詞彙遍地都是,很多文章比網絡上所謂的色情小說寫得都露骨。
他說,這些欄目都有共同的包裝特點:一是醫學或者生理介紹,二是性教育,好像是科普。但仔細觀察這些文章,已經超越了介紹的範疇。
對於以同城約會爲背景的網上社區,王吉鵬將網易、搜狐、新浪近日所發的同城邀請打印出來按類進行篩選,發現以一夜情爲目的的,大約佔35%,是以金錢爲目標的性交易的約佔10%。
王吉鵬分析,同城約會通過以下幾個手段掙錢———
一是發佈約會公告需要收費,有些網站直接從手機費中扣除,有些是以點數卡的形式扣除(點數卡也是花錢買來的);現在的收費基本上是每發出一個同城約會收費兩元。二是點擊別人發佈的約會也需要收費。三是通知赴約的短信也需要手費。可以說是全程收費。只要你交錢,網站所提供的服務也極爲周到細緻———提供認識場所、交易場地、提醒你需要注意的事項等等。
對於網上聊天室,王吉鵬質疑:新浪有第一次親密接觸、今夜情爲證、一夜情深、與郎共舞、男人本色、性性相吸、小小紅杏、未婚者禁入等欄目;網易有動情物語(非成年勿進)、情色物語、離婚後的激情、新同居時代等。上這些聊天室裏看看,基本上都是不堪入目的話。這裏,網站在扮演着一個誘導和慫恿者的角色,有教唆色情之嫌。
王吉鵬說,在國外的某些成人網站或者提供兩性間生理、心理類服務的網站,基本上都是需要訪問者提供相關證明自己已滿18歲的文件資料,才許訪問。但三大網站的建設裏,根本沒有此項內容。
方興東的發現
互聯網媒體實驗室方興東支持王吉鵬的文章和觀點。他說,“博客中國”發起這次互聯網“反黃”爭論,也是經過幾個月時間的研究和準備。
方興東用“觸目驚心”形容當前國內網絡色情現狀。他認爲,即使最開放的美國,面向大衆(當然包括青少年)的門戶,也絕對不可能有如此明顯的色情信息和相關服務。他提醒,中國互聯網網民的主體是青少年,如此疏於嚴格管理的色情內容氾濫,造成的社會成本將非常巨大。
方興東分析,互聯網業界多年來固定的思維模式是:一大收入是企業支付的網絡廣告,一大收入是消費者網上購物的差價。因此,期望那些高層次、高學歷、風度翩翩的高收入羣體紛紛慷慨解囊。可實際上,這種判斷並不準確,根據著名研究公司的研究發現,目前在網上掏腰包最樂意、最慷慨的人就是好“玩”與好“色”的兩大羣體。他們的平均收入遠遠低於網民的平均收入,年齡也偏低。
他說,好“玩”與好“色”的錢眼一旦打開,就再也收不住了。只要不斷突破界限,收入就水漲船高。以同城約會爲例,雅虎甚至提出,“推廣期間發佈、響應約會一律免費,發出邀請收費兩元,由約會雙方中的男性支付,如果雙方性別相同則由約會發起人支付。”
他特別指出,好“玩”和好“色”的兩大羣體,在互聯網商業中越來越重要是個趨勢,並非中國特色,而是全球共同的規律。《商業週刊》稱:“遊戲和娛樂將是高科技未來的大救星”。
據悉,日本警方報告,2002年上半年與網上約會相關的犯罪活動猛增100%,達到800多起,多與手機短信有關。目前日本共有550家網上約會服務公司。在美國,每月大約有1800多萬人次訪問約會網站,5個青少年中就有一個收到網上約會邀請。這些問題已經引起社會極大關注。
什麼是網絡色情?方興東認爲,嚴謹的定義就是:凡是網絡上以性或人體裸露爲主要訴求的訊息,其目的在於挑逗引發使用者的性慾,表現方式可以是透過文字、聲音、影像、圖片、漫畫等。因而,他認爲,諸如T OM的“情趣笑話”、搜狐的“魔法寶貝”、網易的“非常男女”、新浪“飛常男女”等欄目,其中許多內容已屬於網絡色情範疇,而且對於青少年和兒童完全不設防。
以這些網站的短信平臺爲樞紐,已經構建起無數中小網站加盟的短信“產業鏈”。由於缺乏有效的控制和管理,其中許多內容已經超越“軟色情”的界限,完全成爲“硬色情”。
三大網站的反應
王吉鵬說,自從他的質疑文章上網以後,三大門戶網站對這個問題的反應還是相當積極的。這種積極主要是在行動上,但三大門戶網站從沒有在公開途經向公衆承認他們涉嫌經營色情,更沒有公開向社會和公衆表示悔意。
王吉鵬介紹,他在6月18日《下一個稱呼》中所列舉的4條短信,新浪大約在6月20日,對其中一條進行更改。6月24日左右,上述4條短信全部被刪除。而搜狐6月20日左右刪除了他在文章中列舉的6條中的兩條,幾天後,開始全面刪除涉嫌色情或者是少兒不宜的短信內容,300多條。至於網易短信裏,那幅《糊塗醫生》的動漫也沒有了。王吉鵬發現,新浪的激情男女寶典、兩性學堂欄目現在進行了改版,現在打出與“中國計劃生育宣傳教育中心合作”的招牌,舉的範例也不像從前那樣露骨了。而搜狐的《兩性心理》短信訂閱在王吉鵬的文章發出後,加了“18歲以下未成年人士禁止訂閱”這句話。
他不知道,加上這個條款,能不能有效阻擋18歲以下孩子訂閱?也不知道如果18歲以下孩子訂閱,是屬於自身問題還是無視搜狐聲明?
王吉鵬說,公開化的涉嫌黃色短信經營(包括暴露性的動漫畫面),對於這三家網站來講,時間並不是很長,據他的觀察和感覺是大約不會超過5個月時間。
記者就王吉鵬的質疑採訪了三大門戶網站有關部門的負責人。他們說,已經注意到了王吉鵬的系列文章。但是他們也不約而同地提到,刪改了王吉鵬文章中提到的有關問題,並不表示他們認可王吉鵬的“質疑”或者說“同意他的觀點”,而是考慮到內容更新的需要。
網易公關經理張穎說,網易贊同任何人對互聯網的規範提出批評和建議,更希望相關的法律法規條款能儘快建立起來。她說,網易的交友欄目在公司收入上並沒有佔多少分額,所有內容都是被嚴格管理和控制的。
新浪公關部負責新聞宣傳的有關負責人在接受採訪時表示,新浪從一個幾十人的小公司發展到幾百人今天的規模,一直牢記自己中國門戶網站領軍者的角色和使命,絲毫沒有懈怠。
搜狐公關部的有關負責人在接受記者採訪時,一再強調口頭上說說可以,不願書面答覆。她說,搜狐在王吉鵬所提到的相關業務中,應該是最少的。
互聯網內容能分級嗎
方興東說,他贊同網絡內容的分級,贊同有嚴格管理和規範的色情信息,贊同健康的網上交友和約會,贊同合法與非法、合理與不合理等嚴格區分開來,而不要一味嚴打。但是,不能爲了利潤,進入無序的混亂狀態。
網絡文化研究者胡泳告訴記者,有網友指出,國家在限制網絡色情方面的法規基本上處於零的狀態。因此,應該加強立法,加大監管,徹底遏制網絡色情的蔓延。這種思路有着良好的出發點,但卻忽略了可能產生的問題———作爲最新的大衆傳媒,互聯網提供了前所未有的言論多樣化的舞臺,以及信息自由流通的機會。過度的規範可能扼殺這個新媒介。
他認爲,對於網絡色情的問題,解決的辦法是給內容貼上標籤,然後讓人們自己作出選擇(類似於電影業採用已久的分級制)。應該把工具交給父母或其他人,讓他們爲自己和孩子過濾內容。隨着時間的流逝,一些似乎難以解決的問題也許會自動地由市場自身加以解決。投資者願意把錢投入經營良好的網站上,父母也願意選擇那些能夠幫助他們有效引導孩子的網絡服務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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