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凱利生活了20多年的位於牛津郡的家,一棟經過改修的18世紀農家老屋 |
最近英生化武器專家戴維-凱利的神秘死亡在英國引起了一系列政治風暴。作為曾36次進入伊拉克進行核查的英國生化武器專家,凱利在伊拉克問題上擁有著舉足輕重的地位。今年5月29日,英國廣播公司記者吉利根援引一位匿名的英國情報官員的話說,英國政府可能授意對去年9月發表的伊拉克武器報告『添油加醋』,加入了『薩達姆45分鍾內即可部署生化武器』的說法。這一報道拉開了英國廣播公司與英國國防部的情報大戰,而凱利——這個有三個女兒的父親則不幸成雙方之間的一枚棋子,最終成為了這場政治風暴的犧牲品。
文靜而謹慎的英國紳士
凱利有一個和諧美滿的家庭,他的3個女兒中有兩個是雙胞胎。凱利的家人在事發之後,認為是英國國防部和英國廣播公司共同害死了凱利。在接受英國《衛報》的采訪時凱利的家人表示,『凱利的死是如此另人心碎,他一直都是一個正直誠實、勇於承擔責任的人,受人愛戴和尊敬,在家裡他是一個好丈夫、好父親。我們深深地愛著他,將永遠懷念他溫暖的笑容、和幽默風趣的性格以及他的慈悲心懷。所有與他相識的人都將銘記他對自己的家庭、工作和國家的熱愛。戴維的一生都在追尋真理,盡管路途艱難,但他從來沒有放棄過。如今發生在他身上的悲劇難以另人置信。』凱利一位不願意透露姓名的朋友在接受英國《獨立報》采訪時對記者說到:『凱利一直是一個誠實、正直而毫無偏見的人,而且他能夠承受壓力並很好地處理它。』
凱利家所居住的地方風景秀麗,平常凱利非常喜歡在黃昏時散步,偶爾也會去自己家對面的酒吧打打橋牌、聊聊天。凱利和他的太太賈尼絲是他所居住的村內的知名人物。賈尼絲是當地的地理教師。在凱利家對面的酒吧門口63歲的老翁裡琴斯對英國《衛報》記者說:『我玩橋牌時認識了凱利,他心平氣和,非常友善,是一個沈默寡言而討人喜歡的家伙。』
凱利生前的很多好友都對凱利的死感到震驚。凱利的一位朋友戴利在接受采訪時說:『聽到新聞後,我實在悲痛。我認識他差不多25年了。他一直都非常謙虛,有許多關於他的事是我所不知道的。例如,我今天纔知道他是首屈一指的微生物專家,這種事他從來沒有向我談起過。』凱利的同事評論他說『凱利的聲望在國際間都得到認可,作為科學家他是個沈默寡言的人。我前幾天剛在電視上看到他受盤問的情況。我只希望他的死不是天意。』
17日也就是凱利死的那一天,他曾給他的同事和老友發出了最後幾封電子郵件。在一封發給美國《紐約時報》一名記者的信中,凱利寫到:『有那麼多秘密人物在玩這場游戲』。而另一封信中他則寫到:『我決定挺過這次的丑聞事件並以滿懷的熱情投入到今後的伊拉克核查中。』發完這封信後,在下午三點,他告訴自己的妻子出去散步然後就離開了家。那天的天空飄著細雨,他穿著一件襯衣和牛仔褲離開了自己生活了20多年的家,一棟經過改修的18世紀農家老屋。只是在凱利出事後,他的家人纔意識到那天他離開家時的穿著非常奇怪,天氣很冷,而他卻只穿了一件襯衣。在那個下午的某個時刻,凱利孤獨而傷心地死去了,永遠地離開了他常常漫步的風景秀麗的牛津郡小山。
他到底被誰出賣了?
5月22日,當兩個男人坐在維多利亞查因克勞斯賓館共進午餐時,一切似乎沒什麼異常。一位是英國廣播公司今日節目的記者,身材魁碩多嘴多舌的安德魯-吉利根( Andrew Gilligan),他的對面則是59歲身材勻稱、風度翩翩的英國生化武器專家凱利,凱利身上所有的特點幾乎都和坐在他對面身為記者的吉利根不同。他非常安靜,不愛多說,也很認真嚴肅而且有些內向。吉利根把凱利請到賓館想談談最近一段時期來在大西洋兩岸吵得沸沸揚揚的伊拉克大規模武器的調查問題。對於吉利根來說,凱利他以前曾接觸過,因此這次會面和往常一樣只是和一個高級專家的簡單采訪而已。而對於凱利來說,盡管和國防部簽約的合同上規定禁止與記者接觸但是這對於凱利來說只不過是例行公事,以前也曾經有過。誰也沒有料到這次會見會產生如此大的影響,也沒有料到這次會見使兩人自此以後成了全世界關注的焦點,不斷受到官方和情報部門地追查,如今全世界都想知道到底在那次會見中誰對誰都說了些什麼。除了吉利根之外,凱利還曾接受過英國廣播公司其他記者的采訪。凱利生前的好友曼哥爾德在接受記者采訪時表示:『凱利曾經非常擔心吉利根也許不能如實地報道他說的話,他擔心自己的談話被篡改。不過凱利確實對官方文件中關於伊拉克擁有45分鍾部署生化武器的能力感到過懷疑,並曾經嘲笑過這一觀點。』
在和英國廣播公司記者吉利根會見後,一張巨大的網迅速籠罩在凱利周圍,他開始感到來自各方的圍攻和指責。6月底的一天,凱利在倫敦皇家聯合服務學會門前碰到了一個老同事,當時他的那位同事對他說:『那個記者的報道(指吉利根的報道)有些地方看上去象是你說的。』這是凱利第一次感到自己也許成為了英國廣播公司與英國國防部交戰的中心。
官方給了凱利兩種選擇,一個是等著有人指證出他的名字,另一個就是把自己的命運掌握在自己手中,徹底交代出在5月22日那天他到底和吉利根談了什麼。在吉利根報道中談到了一位英國生化武器專家認為關於伊拉克100%擁有大規模殺傷武器項目但是只有30%的可能伊拉克確實已經擁有實際已經生產的武器的觀點。凱利清楚地知道在英國政府圈子內部,這一觀點聽上去很像是他的分析和判斷。因此在6月30日,凱利做出了決定,他給自己的上司寫了一封信,信中說他認為自己也許是吉利根那篇報道中部分消息的提供者,但他否認曾告訴過吉利根關於首相府新聞主管坎貝爾下令在政府的檔案文件中誇大伊拉克的武器計劃。他不認為自己是主要的消息來源。『他決定采取一種正派的方式。假如不是他自己承認,那麼也許他不會被捅出來。』正如凱利在自己給朋友的信中所說的,『我把自己放到了烤爐裡』。
在隨後與凱利的會見中,英國國防部的官員感到歡欣鼓舞,他們確信不僅找到了吉利根報道的消息來源而且得知凱利並沒有聲稱過吉利根報道中所說的關於國防部篡改文件加入了『薩達姆45分鍾內即可部署生化武器』的說法。換句話說,國防部可以以此證明吉利根的報道失實,進而可以證明英國廣播公司在撒謊。因此在7月8日,在與媒體的吹風會上,英國國防部聲明『一個為國防部工作的員工已經出面自願承認他曾經與安德魯-吉利根見過面。』與此同時,國防部派人給英國廣播公司的高層提供了一個秘密名單,希望能誘使英國廣播公司上套,但是被英國廣播公司識破。隨後,國防部把凱利的名字故意泄露給了英國三家報社,自此凱利被暴光了。
凱利深深地感覺到自己被出賣了,凱利生前在接受《星期日泰晤士報》采訪時曾說『英國國防部打電話警告我,我的身份將被公開,這讓我非常震驚,在此前我曾被告知這一切都將是機密』。凱利自此成了布萊爾政府與英國廣播公司爭端的中心人物,成為公眾認為的向英國廣播公司透露布萊爾政府歪曲伊拉克武器情報的消息來源。凱利的一名親戚指出:『戴維把頭伸出了牆外,然後立即被擊中。政府正想找某個人背上「鼴鼠」的罪名,戴維為此付出了全部的代價,他難以承受身上的壓力。』隨後的生活對於凱利來說仿佛進入了無底的深淵,他不斷被國會和安全委員會盤問。
在接受國會盤問時,凱利似乎感覺到了自己所受到的威脅。在聽證中有人三次讓他提高嗓音,最後不得不關閉風扇,以便聽清楚他說話。他以幾乎難以聽到的聲量,承認他曾同英國廣播公司國防事務記者吉利根會面。出席聽證會的一名國會議員形容凱利當時如同『無用的廢物』和政府的『替罪羊』。凱利在一封給朋友的信中談到與國防部官員的會談,他寫到:『我感覺自己被放進了一個巨大的攪拌機中,正在經受著嚴峻的考驗。』凱利的家庭19日發表聲明說:『最近數周的事件讓戴維的生活難以忍受,所有牽涉此事的人應該進行深刻長久的反思。』
對於伊拉克問題凱利到底知道多少?
在一個情報與科學並舉同時還要兼具外交手腕的圈子裡,凱利是一個非同尋常的角色。他天生就是一個科學家,而同時他還具備一些特殊的纔能。凱利生於英國南威爾士,在英國利茲大學和伯明翰大學的農業殺蟲劑專業(通常很多制造生化武器的方法與制造殺蟲劑的方法相同)畢業後,凱利前往英國牛津大學微生物系繼續深造。不久凱利即成為牛津大學微生物學院的知名生物殺蟲劑專家。1984年,凱利任英國自然環境研究委員會的首席科學家。不久凱利接到了英國國防部防生化武器研究所的邀請。凱利馬上作了答復接受了這項工作,隨後他曾回憶到:『這是我一生中作出的最好的決定。』
1989年時,凱利已經成為英國國防部防生化武器研究所微生物研究的負責人。這之後,凱利的纔能不僅在研究界獲得了廣泛認同,而且由於一次偶然的經歷使英國軍情六處對凱利收集情報的纔能大為賞識。1989年秋天,凱利曾奉命與英國軍情六處特工一起審問了一個叛逃到英國的前蘇聯頭號生化學家弗拉基米爾-皮森尼克。正是這次經歷使軍情六處認為凱利是少數幾個能夠從國外那些叛變的科學家口中套出有價值情報的科學家之一。18個月後,帶著弗拉基米爾招供的證據,凱利率美英聯合代表團對蘇聯進行了武器核查,結果發現蘇聯西伯利亞一實驗室正在進行生化武器實驗。自此,凱利第一次進入了一個與他所熟悉和熱愛的科學研究事業完全不同的領域,一個不可預知的充滿了各種猜測和推度的世界。這裡的一切都充滿不確定性,而也正是這一切在如今看來把一位正直的紳士推向了深淵,導致了他悲慘的結局。從此他開始參與聯合國對伊拉克大規模殺傷武器的調查工作,擔任英國國防部防生化武器研究所微生物研究所副所長以及英國國防部防生化武器問題的高級顧問等職務。
對於伊拉克生物武器問題,沒有人掌握得比凱利更多。凱利曾先後36次進入伊拉克核查生化武器情況,這一工作一直持續到上個世紀九十年代末。他曾任英國國防部首席科技顧問、大規模殺傷性武控秘書處的資深顧問、英國外交部防武器擴散機構的高級官員、1994年至1999年聯合國生化武器核查小組的高級顧問等職。作為曾數十次深入伊拉克進行核查的生化專家,凱利對於倒薩戰爭前薩達姆-侯塞因的威脅的看法很矛盾。凱利認為薩達姆一直在尋求重新恢復其生化武器項目,從表面上看他的觀點與英國首相布萊爾和他的那些顧問們的觀點沒什麼不同。但是事實上,凱利在這一問題上與他們的觀點非常不同。隨著伊拉克戰爭進入尾聲,他似乎越來越多的對於媒體報道的有關伊拉克大規模殺傷武器問題的報道感到懷疑。尤其對於布什和布萊爾均宣稱已經發現了伊拉克的移動生化武器實驗室一事,讓凱利感到非常震驚。凱利認為他曾親自檢查過這些被懷疑為伊拉克移動生化武器實驗室的設備,並沒有發現可疑之處。凱利認為所謂的移動生化實驗室不過是生產氫氣的設備。一次在接受媒體采訪時他曾這樣說到。『那根本不是什麼移動生物武器實驗室,完全和伊拉克人敘述的一樣』。凱利對自己的看法充滿自信並且立場堅定。最後一次采訪過他的記者回憶說:『談話氣氛非常愉快,當時凱利很熱情,完全沒有對和媒體接觸有什麼顧慮。而且他還主動提出假如需要的話,他願意接受深入采訪。從他的行為上似乎看不出他受到過任何威脅。』目前英國政府正在就凱利的死展開獨立司法調查。
但是在影響整個案件中心的5月22日那次會面中只有凱利和吉利根兩人在場,如今凱利已死,究竟在那次會面中凱利到底說了什麼?也許將永遠成為一個謎。而凱利將不會象伊拉克戰爭中那些陣亡的英國官兵一樣受到厚葬,作為一個父親和丈夫,他將會永遠不明不白地離開女兒和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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