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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月24日，河北省高級人民法院對葆祥河北進出口集團公司(以下簡稱“葆祥公司”)騙取出口退稅案作出二審判決。法院認定，葆祥公司共騙取出口退稅1.93億元，判處罰金4.8億元；其法人代表張葆祥被判處無期徒刑，剝奪政治權利終身。
至此，這起新中國成立以來涉案金額最大的騙取出口退稅案終於水落石出。
大案中的大案
“假如廣東潮汕地區的蓋子不揭開，葆祥公司落網尚需時日。”國家稅務總局進出口稅收管理司負責人說。2000年8月，國務院成立打擊騙取出口退稅領導小組，組織上千人，在全國範圍開展了規模空前的打擊騙取出口退稅專項鬥爭。在粵東地區實施重點檢查期間，辦案人員發現河北葆祥公司大量接受粵東地區虛開的增值稅專用發票，“碩鼠”終於露了馬腳。
抓住了葆祥公司的尾巴之後，國務院打騙領導小組、國家稅務總局、公安部立即決定成立專案組，調查此案，並將其列爲重點督辦案件。
葆祥公司是國內知名企業，是全國唯一一家以企業領導個人名字命名的大型國有企業，是河北省大型支柱性外貿企業，所謂的創匯大戶，每年爲省裏、爲國家大量“創匯”，1999年曾達到3.2億美元。誰能想到，這樣的企業也會幹下騙稅的勾當！
打開案件卷宗，公司法人代表、總經理張葆祥頭上籠罩着許多光環：全國有突出貢獻的中青年科學家、教授級高級工程師、全國勞模、河北省第八屆政協常委，是省管正廳級企業幹部。
由於案情重大，專案組慎之又慎。他們對葆祥公司1996年至2000年所有退稅資料逐一進行了審覈，河北省公安廳、國稅局專門組織了數十人，花費大量時間清理、覈查了增值稅發票15000餘組，最後請全國24個省市區的公安、國稅部門共同協查此案。經過16個月全力攻堅，終於查清葆祥公司及其下屬公司騙取出口退稅的犯罪事實。
彌天大謊是這樣編成的
據國家稅務總局進出口稅收管理司負責人介紹，出口退稅是一項相當複雜的工作，必須履行十幾道嚴格手續，如非深諳此道者，很難鑽空子。
退稅的關鍵是取得“兩單兩票”，即海關報關單、外匯覈銷單、增值稅專用發票、稅收專用繳款書，這是國家規定企業獲得出口退稅的充分必要條件。葆祥公司作案手段的“高明”之處就在於，它沒有貨物出口，也不僞造單證，卻湊齊了退稅所需手續。
曾當過豫劇導演的張葆祥如何導演了這出“得意之作”？專案組成員、石家莊市公安局經偵支隊偵查員李兆俠說，其實他並不需要費太多心思，因爲當時在潮汕地區，此類犯罪活動已形成一個工序齊備的巨大的“黑”產業，葆祥公司只要肯同流合污即可。
潮汕地區當時有一大批虛假企業和中間人，專門從事倒賣“兩單兩票”的勾當：增值稅發票是虛開的。這些企業無廠房、無設備、無生產人員、無生產能力，有的註冊地是一塊荒地，有的是民宅，有的甚至“開”在了廁所，其全部“業務”就是開票。稅收專用繳款書也是他們使用欺騙手段搞到的。
獲得這兩票，葆祥公司只要與這些企業簽訂“供貨”協議，提供蓋好章的空白外銷合同、裝箱單等票證，再出點錢就行了。
取得海關報關單則需要葆祥公司多作些配合。有兩種辦法：一種叫“空箱闖關”，不法分子鑽海關對出口貨物抽檢的空子，以葆祥公司的名義，大量用空箱出關，騙得報關單；另一種是“借貨出口”，葆祥公司將一些無出口經營權企業的貨物借自己名義出口，拿到報關單。專案組赴香港查實，所謂與葆祥公司有貿易往來的33家外商公司多是葆祥公司編造的，根本沒有購進過葆祥公司的貨物。
最複雜的是外匯。張葆祥要在每次交易之前先與虛假企業或中間人商定一個兌換比率，待上述單證到手後，葆祥公司按比率計算出相應的人民幣數量，作爲“貨款”匯給潮汕“供貨企業”。潮汕企業把錢打到地下錢莊，從黑市上換到外匯，通過其他渠道轉到香港，再由香港匯到葆祥公司賬戶上，便產生了外匯覈銷單。
“葆祥公司每年大量的‘出口創匯’，其實大都是從黑市上‘買’來的。”李兆俠說。
這樣，葆祥公司湊齊了“兩單兩票”，到石家莊國稅局申報退稅。具體操作這些勾當的是葆祥公司下屬的葆祥廣東進出口有限公司，專案組認爲，葆祥廣東公司1995年成立以後的主要活動就是騙稅。
還有更隱蔽的手法：騙中騙
由於潮汕地區騙稅問題日漸暴露，1998年以來，各地國稅局對購自潮汕等地區的出口貨物加強了退稅單證審覈。這不僅加大了葆祥公司的作案風險，而且延長了其資金週轉時間。於是葆祥公司轉而採取了假借委託加工貿易騙稅的手段。
法庭認定，在張葆祥的授意下，葆祥公司利用其下屬的河北冀馳裘革皮製品有限公司(以下簡稱“冀馳公司”)，委託潮汕企業虛假購買原材料、虛假加工，由葆祥廣東公司收集這些企業虛開的購買原材料及加工費增值稅發票，作爲冀馳公司的進項發票進行申報抵扣，然後由冀馳公司虛開給葆祥公司增值稅發票，造成貨物銷售給葆祥公司的假象，由葆祥公司再假借一般貿易的形式出口。稅收專用繳款書由冀馳公司提供，海關報關單和外匯覈銷單仍由潮汕企業提供。
據辦案人員介紹，葆祥公司之所以加了一道手續，改由設在河北的冀馳公司取得增值稅發票和稅收繳款書，目的是避開對潮汕退稅票證的嚴查，等於“洗”了一次票，降低了作案風險。同時，冀馳公司在取得稅收繳款書時，向其所在地交了少量稅款，爲自己的犯罪活動打掩護。
知情人道破“天機”
此案罪犯之一李德華透露了葆祥公司更深層的內幕。他曾擔任葆祥廣東公司的第三把手兩年，任葆祥公司另一個重要分支企業河北葆意羊絨製品有限公司(以下簡稱“葆意公司”)總經理10個月。在此案一審審判長、石家莊市中級人民法院刑一庭審判員程振生的幫助下，記者見到了李德華。
他以“離奇”二字形容1998年2月他到葆意公司任職後的觀感——葆意公司共有羊絨、梳紡、織整3個車間，他看到，除梳紡外，其他兩個車間根本沒有訂單，沒有生產。
他說：“當時還經常有全國各地的人來參觀，每來一撥客人，張葆祥就臨時弄來一堆羊絨，把機器打開，讓工人像做‘皇帝的新衣’一樣假裝在那兒操作。客人一走，就關電鈕。”
“但就是隻做50公斤羊絨，水、電、氣、風、溼度、溫度都要達到指標才能矇混過關。整個廠房1.3萬平方米，也得一大筆錢。”他說，“梳紡車間什麼情況呢？它的生產能力是每年240多噸，可當時只能做40多噸，就是自己到外邊攬點加工的活兒，收點加工費。每噸毛利有七八萬元，除去銀行利息、廠房折舊、人員工資、水電費等成本，就剩不了幾個錢了。”
李德華說，整個葆祥集團，真實經營狀況最好的是冀馳公司，但每年出口也超不過40萬美元。至於其他9家分公司，除廣東外，基本上都沒有任何贏利。
李德華將葆祥公司描述爲一個製造繁榮假象騙得社會和上級的支持、以騙取出口退稅所得作爲主要收入來源、以假養假、惡性循環的巨大的空殼公司。
2000年底，公安、國稅部門凍結葆祥公司所有銀行賬戶時，發現這個所謂河北頭號外貿企業的賬上只剩了130多萬元，尚有3.4億元銀行貸款不能按期償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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